第162章

第二天一早,老汉的孙女托亲戚照料,周维岳带着老汉和他儿子一起去县衙告官。

为了以防万一,桓龙暂时等在县衙外面,混在围观的百姓当中。江阴现在虽然没有县令,却正常升堂,周维岳让衙役们带来大堂,便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小吏整整帽子坐在了堂上,一拍惊堂木,问他有何事求见。

周维岳知道魏大背后恐怕有什么干系,故意隐去他的名字,只言圩上有恶霸抢夺百姓财物,还当街打人,更又把老汉的伤出示给堂上众人。被打掉的那两颗牙,也用手绢包着,呈给堂上的大老爷。

堂上老爷搓了搓手,现出几分跃跃欲试的神情,忽然又一声轻咳,整肃了面色,把声音压低压沉地道:“且呈上来!”

旁边的衙役便上前去,从周维岳手里接过牙,递到他的手里。老爷往手绢里一看,又黄又黑两颗大牙上,还沾着干了的血,别提有多恶心,紧了紧鼻子,赶紧让人还了回去。

他又清清嗓子,让周维岳把那日情形详细说来。周维岳便对他讲了,老爷一面听,一面不住点头,等他说完,手中惊堂木又是一敲,正气凛然地道:“好一个欺男霸女的大胆狂徒!本县非整治整治他不可!他长什么模样,可知姓甚名谁?嗯?速去传来!”

周维岳道:“草民也是外乡人,行医至此,路遇不平,这才出手。对那人不甚了解,只知道他名叫魏大,城西人士,说话操本地口音,生得十分胖大。听闻此人在县里一向有名,就是本地的几岁稚子也听说过他,大人可将他传来,与草民当堂对质。”

一听这个名字,但见堂上的老爷像是霜打过的麦苗,一时萎蔫倒伏,一蹶不振,又像是戳了个洞的猪尿泡,刚才还鼓胀胀的威势,一下瘪得再不见踪影。

他气势一短,人也跟着小了三分,原本穿在身上的官袍官帽全都大了,在身上挂不住。他赶紧伸手扶了扶帽子,像喉咙有病一般,又咳了一声,然后道:“呃——”

他长拉了一音,似在措辞,“本县只是县丞,前任县令走了,继任的新县令还没到任,这才不得已暂代几日。你报的这个案子也不急,又不是什么人命大案,等县太爷来了之后,他老人家再亲自审理。你回去等传见罢!”

说完站起身,给衙役使个眼色,便要他们高呼退堂。

此时县衙外面的百姓已经多起来,听说被告的人是魏大,都不肯走,一传十十传百,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后来的没听见具体是什么事,先来的人便给他们解释,还有人当时就在现场,描述起来更是绘声绘色。热闹一起,人便越聚越多。

等县丞起身,眼看着要退堂,众人当中响起一阵嘘声,在后排的有人小声骂道:“憋那么半天,以为是个多大的屁呢,还不是把屙出来的屎又给坐回去了?”众人又是笑,又是骂,但已经见怪不怪了,正待散开,那边周维岳却说了一声,“且慢!”

县丞、百姓,所有准备离开的人都顿住了。

周维岳在堂下道:“听闻朝廷近来发下新规,要求各府州县长官,百姓但有讼狱,除非特别棘手的,其余的务必三日内审理明白。大人如何就这么退堂了?”

这是他在来江阴的路上听说的。如今在京城里,新上任的吏部侍郎薛容与已经开始做他的那样“大事”,这项新规定便是其中之一。他自己不是做事的人,又要求得那样急,许多知府知州知县听说后都在心里暗暗骂他,周维岳不知旁人如何想,他听说之后但有一个念头:原该如此啊。

须知别人来报案,无不是有冤情的,哪怕是邻里口角,那也存着个是非曲直。于这些报案的百姓而言,没有一样是不急之务,他身为父母官,自然能早一天解决,便要早一天为他们解决。

只是他只能管自己一县之地,薛容与却能凭借天子威灵广告四方,要求别人也这样,于他看来,实在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这会儿他搬出新发公文,县丞马上便哑口无言,上下打量他片刻,估计心中正在猜测他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周维岳坦然与他对视,片刻后,那县丞不知为何觉着心虚,滴溜溜地转开了眼。

周维岳又道:“魏大当街打人,许多百姓都能证明,被打的苦主也在这里,可说是事实俱在!大人虽是县丞,但既然暂管一县之事,便不该置之不理,传唤魏大只是片刻的事,他来之后,大人一问便知来龙去脉,何必要等县令到来?”

他这样一说,在外面围观的百姓壮了胆子,也一齐叫嚷起来。

“就是!传魏大!”

“有种你就传魏大!”

“我当时在场,我看见了,就是魏大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