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第2/3页)

要做的事情太多,要进行的变革太大,总要分清楚谁是能臣、谁是庸臣,谁是改革的支持者、谁是反对者,谁是可用之人、谁是必须驱逐出朝廷的。像这等变革,定然触犯旁人利益,若不“党同伐异”,只凭自己一力支撑,绝难走远。因此在一切变革进行之始,便要先整顿吏治,既是清除积弊,也是借此为他要做的事情减轻阻力。

只是且不急着开始。如今鄂王、陆宁远所率平叛军尚在路上,前线情况不明,天下观望,尤其京城当中人心浮动,实在不宜弄得群寮愈发人心惶惶。本来薛容与最早在家中构思来的整顿之法该是自上而下、自内而外、自京城而地方的,但形势比人强,为今之计,只有反其道而行之,先从地方开始。

周维岳所在的江阴就是一个切入点,既可投石问路,在这里先验证他的一应改革能否真正施行,再根据效果调整后续行事,又可以借此探明朝臣态度,分清谁是可用之人。除此之外,第一处战场选在江阴,而不在别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为对付岑士瑜而预先布子,到时周维岳在地方、他在京城遥相呼应,不怕扳不倒这块刘钦亲政路上的最大绊脚石。有此好处,可说是一箭三雕。

可惜天总不遂人愿。很快,周维岳刚一到江阴就被下狱,还被地头蛇砍断两根手指的消息就传入京城。

薛容与收到消息,先是一惊,下一个念头便是感觉此事可以利用。他虽然与周维岳只见过一面,但已称得上契阔神交,深有感情,只是痛切之余,他身为政治家的本能仍是占了上风,思索片刻,随后当即入宫求见刘钦。

他知道,刘钦得知消息一定比自己更早,只是对这位年轻天子的性格,他自问还没有完全摸清。刘钦得知此事之后会作何反应,现在还在未定之天,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刘钦是断不会置之不理的,他只担心刘钦的反应会过于大。

他虽然隐居多年,但也曾风闻刘钦杀成业、杀邹元瀚事,更知道刘钦屠尽了自己亲生兄长满门,对此印象颇深。当时他自谓探出了刘钦是何等人,过后看也不尽然。

比方说前次,他向刘钦进言,力主当惩贪禁侈,刷新吏治风气,又请刘钦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刘钦自然欣然应允,到此为止,尚且不出薛容与的意料之外。哪怕是最昏的昏君,也不会在口头上拒绝这等事,何况是刘钦。

不过后来,薛容与申请查看了内帑账册,发现刘钦与平叛军前线通信过密,且并不是从军费中出。他并不知道这些是与陆宁远的私人往来信件,只当是刘钦在密切监视前军,本来不该置喙,但信使每日一来一去,因路程越来越远,开销越来越大,他便忍不住对刘钦提了一嘴。

其实他提出此事,省这一点驿使往来的费用倒在其次,真正用意是试探刘钦是否真正下决心要撙节用度。

寻常天子,让臣子揪着这一点私人花费不放,定然不耐,纵然事后能回心转意,听见当时难免下意识地便要发怒。谁知刘钦先是一愣,随后马上便认了错,神情颇不自然,像是生悔,又像真心地自觉理亏,没同他争上一下,从此便改了信使往来的频次。

薛容与当真吃惊,忽然感到刘钦与自己之前所想并不完全相同,他只看到其中一二面,其余的却朦朦胧胧,并不清楚。

现如今,他怀着一点忐忑,入宫求见。果然,刘钦见到他便问:“是为周良翰的事来的罢?”

薛容与应了声是,偷眼上望,但见刘钦面孔上怒气浮动,像是黑云翻卷一般,心里咯噔一惊,问:“陛下预备如何处置?”

刘钦反问:“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薛容与见他盛怒之下,仍能听人言,反而把心放下一些,“臣目前所知还并不多,只是听闻周大人一入江阴便被下狱,更又在狱中让一个无赖砍伤。臣虽不知具体缘由,但可料想,以周大人行事,会被下狱,足见此地已无王法,除周大人之外,更不知尚有多少冤情。况且按我大雍规制,一个无赖如何能进到狱中伤人?臣料想此人定不简单,甚至有可能……”

他看向刘钦,沉声道:“有可能与岑氏有关。”

刘钦道:“此人名唤魏大,一向为岑氏做事。”

薛容与无暇惊讶于刘钦短时间内便知道得这样清楚,见自己所猜不错,定一定神,后面的话便更有底气了。

“依臣看来,此事是一个突破口,陛下可严旨切责,还可借此派驻更多官员去常州、江阴。魏大此人也是一个突破口,在他身上,或许能牵出岑氏的人来。”

刘钦目光一利,一瞬间杀气腾腾。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薛容与才知道他先前的怒意竟然不算什么,纵然年岁长于刘钦许多,又深知自己眼下正得他信任,却仍然禁不住急匆匆低下了眼,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