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按说叛军既然已被击溃,剩下的便是追亡逐北而已。但官兵激战了大半日,眼见得敌人遁逃,但感长松口气,要让他们再辛苦追逐,实在一千一百个不愿。
加上叛军逃跑时兵甲、器械、财物散落一地,士兵们一见之下,哪里还走得动道,一哄而上前去捡拾,任长官如何鞭笞、催促,都不肯放下。更有甚者,有些营的将官自己都看红了眼,为着争夺战利品,不惜和自己人动刀动枪。
最后竟然没能擒住刘骥,让他率领残部逃了出去,重整兵马,仍有数万人,屯在汝水边上。
白天那一战中,陆宁远因为确信能够取胜,为着断叛军遁走之路,特意分兵去抢占渡口。谁知刘骥竟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两支兵马在河边遇上,终是刘骥人多势众,略胜一筹,击败那一路官军,抢先占据了渡口。
他败退之后,听从手下大将建议,屯师河边,大有背水一战的架势,但其实已依托着那只渡口,在周围连夜开修数座浮桥,以做渡河之用。虽然大军暂时扎下营垒,但遁走之意已是不言自明。
官军大营中,士兵正在休整,帅帐里面对如何应对刘骥,却又起了剧烈争执。
大多数人都觉着既然新败了叛军一阵,挫了他们的锐气,就应当乘胜追击,稍事休整后马上就发动下一次攻击,以免刘骥趁机渡河,金蝉脱壳,到时候等他恢复几分元气,再想擒他就要难得多了。
陆宁远却坚持称此时不宜将刘骥逼得太紧,应该稍稍放松,不然他定要背水一战,而以官军战力,再打败他一次容易,想要一举将其歼灭却难。
按他原本的计划,此时刘骥已经是他的阶下之囚了,可是官军战力之低、军纪之差,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虽然受刘靖推重,但毕竟不是真正的一军之主,各营情况大多只能稍做过问,不好过多插手,有时见一些将领管束下属不利,责问一二,总遭一番抢白,他到最后也只能稍做管束而已。
平日里如此,临战时便果然误了大事。
官军接敌后便略占下风,本来正在他预料之内。叛军一路攻城略地而来,士气正盛,凭此锐气,遇上同样没经过多少训练的官军,自然该占一胜场。事实上,他本来就是想要官军不敌,稍稍后退,以骄刘骥之心。
可是后来官军已隐隐有了溃败之相,各营将领也无战心,士卒惊惶,只要有一营败退,其余各营恐怕就都要土崩瓦解。已经等不下去了,他顾不得让刘骥在骄狂之下往他军阵当中进入得更深,方一见他追击自己时前后旗帜拉开距离,前后军不能相顾,便将自己留到最后的决胜兵马投入战场。
但直到这时,想要擒住刘骥,仍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官军追击时不听号令,他只勉强管束得一部分,顾不上其他。刘骥若是知兵,此时回头一击,定然能将他大败,但他正只一心逃窜,连中军旗都放倒了,麾下士卒更是东奔西走,不听节制,官军这才侥幸不败。
只可惜刘骥逃跑得早,陆宁远与他相距过远,追击不得,只得叹一口气,眼瞧着他逃走了,下令收兵。
看今日作战时的情形,如果把刘骥逼得很了,同他们殊死一搏,官军未必能讨得什么便宜。刘骥兵败之后,仍有数万人,不那么容易被他们擒住,如果不能擒贼擒王,让刘骥逃出生天,这场仗便要拖得太久了。
他不通朝事,离京太远,许多事情都难知内情,刘钦每次寄来的信里,口气也都那样云淡风轻,他却能感受到,刘钦正需要这一场大胜,能在今天,就不能拖到明天。他判断刘骥此时定然已经破胆,不敢再主动出击,一定是想要逃回封地再做打算,此时自己要是能引兵暂退,假意伤亡太多需要休整,刘骥极有可能趁夜渡河逃跑。
他所部叛军军纪本就散乱,连战连捷下来,其心正骄,所谓常胜之家,难与虑敌,他们今日新败之后,已成惊弓之鸟,渡河时定出乱子。那时官军抓住机会,半渡而击之,或能一战而擒住刘骥,抑或是将他杀死。
他将自己的判断说与众将,便有一些人回转了心意,但也有人刚好相反。霍宓本就对他不服,见他今日白天作战时原本作壁上观,任他们与叛军死斗,等他们僵持不下时,他才下来摘一个现成的桃子,对他愈发不满,闻言顶道:“放他们渡河,万一跑了刘骥怎么办?况且后退三十里地重新扎营,叛军要是趁这个时候进攻,谁来应敌?”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营垒未固时最易受到攻击,况且叛军人多势众,若是趁夜渡河,看不见刘骥身在何处,容易让他悄悄跑了。
陆宁远道:“我军后撤,刘骥最多只试探性攻击,不会举大军而来。如果他敢来进犯,我负责率军迎击。至于渡河时如何寻找刘骥,他出身高、又惜性命,渡河时定在后军偏前处附近,眼见得前军安然渡河、扎下营垒,他才会渡河;而他在身后也会留一军保护自己,防备我忽然出击。知道他大概所在,应当不会错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