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第2/3页)

他心情正好,在陆宁远身上随意地上下看看,忽然想起什么,微觉不快,但什么也没说,照常闲聊几句,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林九思正准备出城。

刘钦对人疑心不轻,吃了林九思来路不明的药,自然要防备着他在药里做什么手脚,让他或者陆宁远越吃越严重,因此始终让人暗中监视着林九思,看他每天接触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异动。

林九思似乎有些知交,但来往得少,这些天里,他同人聚会不多,倒是受人相请,给人看了许多疑难杂症,行事没什么可疑处,加上刘钦自觉痊愈,看陆宁远也有好转,因此听说林九思要走,倒也没有起疑,更不打算拦阻,对陆宁远道:“你去送他一程吧,诊金就不必带了,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不好找的药材,我来替他筹措。”

林九思一向云游不定,在京里住了好一阵子,本来就大违本心,每隔几日一次的问诊中见陆宁远已经恢复几分,不需要经常调整药方,就收拾了行囊打算离开。

在他心中,京城里的医官比别处更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反而是一些偏僻地方,百姓生了什么严重疾病,当地大夫往往无从措手;一些年轻的医者遇到问题,往往也只能翻阅些并不靠谱的医书杂本,要是能得人指点,定然能造福一方,他去那些地方,作用远比困在这一座京城更大。

他收拾好药箱,租了一辆驴车出城,正低头看书,却察觉车忽然停了,抬头正要问车夫,就见陆宁远立马在一旁,见他瞧过来,下马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

“听闻先生要走,特来送行。得赖先生救治,陆某手臂近日已大好了,朋友的视力也已经恢复,请先生再受我一礼。”说着躬身又是一拜。

林九思没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要走的,心里已有猜测,不免觉着不快,但转念一想,陆宁远没找偶遇的托词,反而直言相告,倒也有几分赤诚之意,这才缓和了几分脸色,应付道:“治病救人,本也是我分内之事,不必多礼。将军以后也要珍重自身,莫要再伤成这样了。”

“谨遵教诲。”陆宁远低一低头,“附近有家茶肆,我请先生喝完茶再走吧。”

林九思对他没有恶感,也就点点头应允了。

陆宁远不善言辞,但因为对他感激,说的话就也比平时多些,没急着抛出刘钦许诺的报酬,在闲聊中问起林九思不愿给世家大族、高门显贵看诊的原因。

林九思之前对刘钦的身份就有所猜测,近来在京城滞留,又听了许多传闻,也就愈发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听陆宁远问起,知道自己的话迟早传进刘钦耳朵,便也不瞒他,决心索性直言相告。

“家父讳煦,曾在太医院就职,不知将军可曾听说过?”

陆宁远一怔。在他印象当中,许多年前太医院中确实有个叫做林煦的大夫。之所以时隔多年他还有印象,便是因为在他小时候,这人曾奉刘崇之命为他瞧过腿,和其他大夫一样,也是摇摇头说没有法子,只是说过这话之后,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愧疚,就是这一点愧疚让陆宁远记忆犹新。

“嗯,我记得他应该是做到了太医院的院使。”

林九思这时已经听说过他的经历,知道他从小在京城里长大,对他知道自己父亲并不奇怪,点一点头,淡淡道:“嗯,家父的院使只做了三年便病故了。”

陆宁远沉默不语,不知林九思为什么和自己说起这个,想他应当不是想从自己口中听一句“节哀”,便没有说话。

果然,林九思又继续道:“家父本是医者,善于调养,你道他如何正值壮年便忽然亡故?”他抬手按向胡须,却不抚下,只捏住不动,垂头沉思一阵,看着陆宁远道:“那一年,太上皇的一个宠妃重病,太上皇命家父诊治。几天之后,病人本来已经见好,病情却忽然恶化,家父救治不及,那人便即身殒。”

“家父疑心有什么别的缘故,但太上皇盛怒之下,不由他解释,也不由他再仔细调查,竟然要杀他泄愤!后来因为左右求情,才改为下狱,虽然因为别人搭救,后来没过不久家父就被放了出来,但太医院的职位自然保不住了,他被废为庶人、流放乡里,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那时林九思还不到十岁,每日耳濡目染之下,也懂了几分医术。他童年当中印象最深的,不是像寻常孩子一样嬉笑打闹,也不是书香人家的经史典籍,而是每一个或寒冷、或凉爽、或炎热的夜晚,父子俩一个坐在桌前,一个坐在床上,一盏油灯将父亲瘦削的身体并着他的山羊胡子一起投在墙上。

父亲凝神读着医书,有时抚须沉思不语,有时却忽地豁然开朗,捻起银针便往自己身上扎,还有时兴之所至,将他唤去教导一番。小小的林九思那时还不懂何为“如痴如醉”,却也不由为父亲的认真所吸引,识字之后,读的最多的便是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