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后来刘钦的潜邸还是如前约赐给了陆宁远。至于如何以不算微薄、但远远不够每日二十两的俸禄维护这样一座满朝举目的宅子,是陆宁远以后要忧心的事,现在且不去管它。
冬狩之后,如秦良弼、熊文寿等一应将领陆陆续续过江回到驻地,继续防备夏人可能的举动;
薛容与已拟好条陈,详陈在军队当中的一应变革,刚一投出,果然又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
对周章的调令正式下达了。从赴任后到现在,他还未经过一次考课,因此出外为官时的一应兴建,尚需专人前去考察,但他在平叛之时的所作所为,已经为他闯出了足够的名声。这次调任,众人皆以为是陛下不计前嫌、要重新重用他的预兆——纵然这“前嫌”到底是什么,众说纷纭,没人真正知晓。
领旨谢恩之后,他便匆匆启程北上了。
陆宁远北上的日期也愈发接近了。除他之外的其余将领,论功的论功,论罪的论罪,在冬狩之后都已经带着新衔各自回到驻地,只有他被硬生生留到年底,成为朝廷上唯一一个理论上拥有重兵、位高权重,却始终留在京里尺寸之地的都指挥使。
终于在第一封谏事的奏表呈递上来、第二第三封还未接踵而至的时候,刘钦总算为他定下北上的时间,让他就地过江,经营两淮。周章也不必进京,直接往他军中协理一应政务便是。
非是刘钦想当因私误公的昏主,前面几次他都已经打定主意将陆宁远外放出去,和陆宁远说过之后,陆宁远也肃然领命,但那之后只要得空,就总是往他身边凑,刘钦但凡看他,就会看见他静悄悄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就是看他。有天晚上睡觉时,半梦半醒间更是在身侧不远瞧见两点亮光,直勾勾照着,好不骇人。他惊得睡意全无,当即翻身坐起,才发现那是陆宁远的两只眼睛。
陆宁远见他被自己惊到,连声道歉,刘钦回过神问:“不睡觉在做什么?”
陆宁远侧身抱住他答:“我多看一看你。”
于是刘钦心里一顿,抱着他热腾腾的身体,决定将他赴任的日期再稍稍延后几天。
陆宁远大抵也不是什么称职之将,稍稍犹豫一阵,竟没有出言反对。在这件事上,他与刘钦君臣两个大概算是合谋。
这次陆宁远北上赴任的时间是当真敲定了,再拖下去就是误国了。算算时间,还能比周章早半月到达,正可以用来整顿一番军务。
这次陆宁远北上,原本征讨翟广、扎破天等部时留下的嫡系和这次平叛后拣选留用的士卒军将也要同他一并过江,但于都指挥使所能调动的人马而言仍是太少,刘钦便许给他自行征兵之权。
除去征兵之外,陆宁远此次北上还有两件大事要做。
本朝不算重文轻武,但也少有以武制文的先例,周章以京官身份去到军中,自然不是听陆宁远的差遣,将他派往江北,尤其是陆宁远军中,乃是为了薛容与的新政。
周章既是京官,又是外官,既是文臣,又颇知兵,朝中有一切举措,政令发于建康,都要赖他在两淮一力推行。因此陆宁远头上算是多了一个上司,处处管他,秦良弼从旁看来,不由在心里暗乐:这小子好容易做了都指挥使,又被放出京,结果上面还压着个人,反倒没我自在。
经过那一次冬狩,于骑术阵法上连输两阵,秦良弼就是再自视甚高也不能不承认,陆宁远是真有几分能耐的。要再看他不起,那心胸未免太窄,可眼看着他倒霉,总忍不住幸灾乐祸一下。
但乐归乐,秦良弼也不傻。朝中早就吹过了风,临行前刘钦也向他透过一两句底,眼下薛容与这雄心勃勃的新政是不会将军队漏过去的。周章入陆宁远军中代天子视事,并非是信陆宁远不过,反而是对他信任有加,拿他打个样子;而将来要变的也绝不会只有陆宁远一家,迟早会动到他头上,且看之后这股风往哪吹罢,现在且不去忧他。
而陆宁远此行要做成的第二件大事,便是刘钦已惦记许久的流民安置之事。
两淮之间多是从江北携家带口逃渡避难而来的百姓,因着朝廷之前的疏忽,这些人既没有统一编入户籍,也没有好好安置,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烂摊子。
朝廷没有明旨发下,地方官也不愿多事,乡民和外来户的械斗时不时就要来上一场,明明是朝廷的土地,各地却不约而同地修筑了坞堡结寨自守。
到了收税时则更是乱成一锅粥。那些已经结寨抱成一团了的,县吏自然是要客气三分,随便收上一点交差,不足数的,往往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欠下的粮税、差役,便只能从那些零散百姓身上榨,把他们剥皮敲骨,浑身的肉熬成膏脂,如当初的翟广便是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