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正在全力赶路的功夫,陆宁远在最前面忽然勒马,又从马背上跌下,身后人反应不及,收不住势,险些把马蹄踩在他身上,再后面的人忙也各自用力勒马,军阵乱了片刻。

但些许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下去,众人第一次见陆宁远在这种时候坠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安之情反比担忧更甚,便有几人连忙下马扶他。

这些天他们都各自听说了些消息,绝算不上好,人心当中多有不安,陆宁远却什么都没有讲,只有李椹出面安抚过几次,但从他嘴里也始终没说出个什么确切点的消息。

所有人都在猜着,忐忑着,更甚有了几分煎熬之感。幸好他们现在毕竟是往亳州方向赶,不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也快要能知道了。

众人去扶陆宁远,拥在他身边检查他有没有摔伤,更早落马的郭介却无人问津,躺在地上连连呻唤,半天只有另一个将官向他瞥了一眼,打手势安排下两个士兵盯紧他,别让他趁机跑了。

李椹跑马跑在最后面,这会儿才追上来,见前面出了变故,隐约看见还是陆宁远出事,忙气喘吁吁地下马小跑过来。

陆宁远摔得不重,不像有哪里骨折的样子,李椹拨开别人挤到他身侧,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有敌袭?”

他下意识问陆宁远的亲兵韩玉,韩玉却煞白了脸不答话,还是旁人向他解释:“大帅刚才失手坠马了,末将摸骨头应当是没事,但隔着盔甲也不能完全确定,还要大帅自己活动一下才是。”

要是与人对敌时,陆宁远一条腿不好用,勾不住镫子,还可能坠马,像这样寻常地赶路,他从马上坠下,李椹还是第一次见。再看陆宁远,脸上倒也没有什么痛色或是懊恼之色,反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李椹心里沉了一沉,往郭介身上看去一眼。

这是这一战中唯一留的活口,留下他就是因为郭介自称是狄庆身边的幕僚,知道些内情,愿意配合他们。

陆宁远把他放在马上,一边赶路一边讯问,李椹原本也想听,可是陆宁远载了个人,跑马跑得他还是追不上,让陆宁远等他,陆宁远竟破天荒地没有听见,李椹无法,只得悻悻缀在后面。

李椹把手按在陆宁远肩膀上,陆宁远没有反应,他转头又问韩玉:“出什么事了?审出什么来了?”

韩玉也呆愣愣的,那双没有眉毛的两只眼睛木木的,让人看了心惊。好半天,他才哆哆嗦嗦,答了李椹的话,把郭介刚才所说复述一遍。

只说了一半,李椹便面色大变,抬手按住了他的嘴。

他转头看看身侧,好几个将官就在边上,最前排的兵士也离着很近,哪敢让韩玉再说下去?

但郭介的话说出一半,就相当于全都说了,众人慢慢都睁大了眼睛,极度震惊之下,一个多日来的猜测却被证实了……地崩山摧,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李椹呼吸急促,除了下意识捂住韩玉的嘴之外,一时也做不出别的反应。

他心神大乱,只能听出韩玉的话意味着什么,但这意味背后又意味着哪些东西,他却实在不敢想,也想不出。

忽然,陆宁远动动,挣开扶着、按着他的手,奋力要从地上站起,却没站起来。

旁人又来扶他,他却又挥开了,两手按在地上,腿也曲起蹬在上面,刚起来几分,又骨碌碌跌回去。

他手脚不听使唤,这么爬下去,一辈子也站不起来。下意识地,李椹也去扶他,陆宁远却忽地把他胳膊一把捏住了,坐在地上转头看他,“不是真的,不可能,这是谣言……这是谣言!”

他忽然吞了一声,张嘴说话,却没发出声音,捏着李椹的手臂,向着李椹,眼睛却不知道在看哪里,低声又道:“不会的,不会的……”

李椹被他这一捏捏得面无人色,却也没挣开他,反而拿另一只手在他手上一握,陆宁远一个哆嗦朝他眼睛看来,神情像是要哭了一般,但不见泪。

“不会的。”李椹也道,“不会的。”

他忽地回神,“先起来!具体到底如何,到了亳州自有分晓!”

徐熙焦急地候在屋外,站着等了一阵,站不住了,不觉在屋前来回走着,竖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从林九思为刘钦诊治,已经过了两日,里面的情形却仍然不明。林九思不让旁人打扰,只留了自己的一个仆从和朱孝在侧,其余人不闻传信一律不许入内。屋内屋外的联络也就是送水、送饭,照方抓药,连煎药也都是在屋里完成。

对林九思的这个要求,徐熙原本可以不听从,但他猜测自己若不答应,这脾气奇怪的大夫可能会当场撂挑子不干,只能给朱孝使个眼色,要他万事留心,自己乖觉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