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秦良弼没急着答陆宁远的话,见他身上还有鲜血往下直淌,好不吓人,也顾不上叫人,亲自扶着他准备到自己帅案前坐了。
陆宁远却不给面子,站着没动,脚底下像是扎了根,只是低声又道:“我去看看陛下,最后再看他一眼。”
秦良弼心想,“怎么就最后一眼了?”口中却是先问:“怎么,你刚才和夏人交手了?”心中一紧,不知道他来了多少人,交手的是哪支部队,战果如何,自己怎么全没听说。
想当初解定方死前,他那一军归属未定,秦良弼还曾到他那里,寻思着活动活动。解定方却闭口不谈此事,当时秦良弼就觉着没戏了,果然朝廷旨意发来,大军落在陆宁远的头上,那时他还难受了好一阵子。
想他秦良弼也是天之骄子,比陆宁远年长几岁,成名也早,却要居于其下,如何能咽下这口气?那时他北上支援陆宁远,动身稍晚,便有几分是这个缘故,因心中不服,这才有意磨蹭,谁知后来想走却走不了,却非他的本意。
这几月下来,对陆宁远的用兵,他就是不服也不得不服了。这会儿一见他同夏人交上了手,登时警觉,只怕他打得太好看,给自己这原本还算好看的反过来给衬得不好看了,那他真是哭都找不着地方,因此格外关切。
陆宁远摇摇头,绝口不提战况如何,拨开他手,在他帅帐当中乱走,像在找着什么,嘴里仍只是那一句话,“他在哪?陛下在哪?让我……看看他。”
“陛下在哪?他在我这儿地缝里呢。”秦良弼心道。他这帅帐是临时搭起来的,就这么大,哪有能藏个活人的地方,陆宁远低着头满地乱找,不知道找个什么劲儿。
“你要见陛下,自去就是了,到我这儿——”秦良弼忽然想到什么,愣了愣,随后摇摇头,心说不可能。
细品一番陆宁远刚才所说的什么“最后一面”,摸摸下巴,暗想他遮莫是因为之前睢州解围后直奔开封的事,得罪了陛下,预备着从此被贬出去?那也太悲观,太小心了。
不过此事的确有待商榷。刘钦说陆宁远直赴开封是自己授意的,秦良弼怎么寻思都觉着不是这一回事。
在此之前,对亳州城防的一切规划,都是建立在陆宁远解围后就要驰援而来的基础上的,刘钦同他商讨睢州解围之后的对夏作战方略,其中也甚少提到开封。
谁知后来陆宁远消息再传,人已经往开封去了。
这么大的事,刘钦能瞒别人,能对他秦良弼丝毫不透口风么?他虽然不像陆宁远那么受信重,可也不是吃屎的,就在刘钦手边上,他还能半句不问自己?
因此消息传来,他暗地里反复思量,便疑心陆宁远是先斩后奏,也疑心刘钦是见事已至此,只能打肿脸充这个胖子,只是没有实据。今天见陆宁远这般作态,不禁重新给这猜测捡了起来。
秦良弼狐疑地在陆宁远身上上下打量两眼,摇了摇头。
陆宁远实在无需如此,打了那么一场结结实实的胜仗,之前的小嫌小隙,还不都给抹了?
他因为打了胜仗,心情正好,便宽慰道:“俺说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陛下对你如何,还用俺说?你刚往开封去的时候,就有人弹劾你了,说得多严重的都有,陛下可一个字都没听,别说召你过来,就连闲话都不许别人讲呢!”
说到这个,他不由又有点酸溜溜的,心想刘钦待陆宁远是真不一般,一个天子对大臣做到这样,那也是做到了头了。
他意在安慰,陆宁远听在耳中,却微微一凛,痛得愈发上不来气。他简直承受不住,眼前甚至黑了一瞬,几近崩溃,强自稳住了,勉力道:“让我见见他,带我过去……”
秦良弼被他的脸色一惊,刚才按下去的猜测忍不住又浮上来。试探性地,他问:“你说陛下在我营里?”
陆宁远这才看向他,点点头,低声道:“陛下在哪?你带我……别说这些了。”
秦良弼愈发惊讶,“徐大人没知会你么?”
陆宁远怔怔瞧他,眼中仍是哀求之色,好像全不懂他话中之意。哪里像个威震中原的大将?
他这幅情态,秦良弼如何还不明白,登时瞪大了眼睛,气喘得粗了。
徐熙是怎么做事的?诈死的事,瞒一瞒普通将领也就罢了,怎么敢瞒陆宁远?这可是一路总兵!
他不知内情,如何行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敢担待?对陆宁远都敢如此,对其他人呢?对他秦良弼呢,有没有什么事也作弄了他?
这姓徐的,亏他一向对他好颜好色,掌了几天行在大权,就当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陛下毕竟还活着呢!
“你听我说——”秦良弼看着陆宁远的眼睛,“徐熙没和你说,夏人那的都是假消息——陛下好好的呢!唔……不是很好,可人总还在,现在还在亳州城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