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第2/3页)

朝臣们坐不住,刘崇当然也坐不住,他想方设法联络着、探听着、也活动着。几十年的巅峰权利在他身上留下一种本能,这本能甚至超出他身上人的本能,也超出父子之情,超出世上的其他,他必须知道确切的消息,必须做好准备,必须在第一时刻有所反应。可是……

没过多久,在外面做巡按御史的崔允文被急调回京,大内一切事务都由他暂掌,十条线中的九条都被掐断,剩下的一条送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刘崇在纸上看了很久,百味杂陈,将它凑到蜡烛上,正待烧了,门口却传来脚步声。

他心里一紧,知道是李氏来了,她来时从不让人通报,忙又凑近几分,烧得太急,甚至灼伤了手。最后一抹灰飞起来的时候,门推开了,下人退到后面,李氏迈着优雅的步子进来,第一眼先看见了那盆兰草。

“陛下近来侍弄花草,颇为上心,听说新进宫的一株颇有来历,便是它罢?”

刘崇惊魂未定,撇了眼烛台旁的纸灰,向前两步,拿身子挡住了,笑道:“是,是。”

李氏走到兰草旁边,摆弄两下,看见了根系旁翻动过的痕迹,垂眼又看到刘崇手指上沾着的一点花土,笑道:“都说春兰如美人,的确不假,细看来是有些风韵。”

她什么都没说,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刘崇,她已经都瞧见了。刘崇面色一白,却又镇定地打着哈哈,“也是闲来无事,拿这个消磨点时间。”

“皇帝已经大好,陛下听说了么?”李氏坐下来,把下人送上的茶盏打开盖子,里面的热气袅袅而出,将她的手指熏染得愈发纤秾。

“是么?”刘崇喜道:“那便好了。我大雍天子,自有祖宗神灵护佑。”

李氏看着他,好像并不急着走,“是呀。这些天我在祖宗牌位前面都求遍了,京城内外的寺庙也都求了个遍,总算天幸护佑皇帝,让他化险为夷,咱们做父母的,也就不用成天价耽着心了。阿弥陀佛……”

她从不信佛,这会儿却忽然说出一句“阿弥陀佛”来,实在不伦不类,又有些好笑。但刘崇没笑,不知是父子天性,当真被李氏勾出几分舐犊之情,还是他志望已绝,心灰意冷,打点好精神接受了现实,又开始扮演起唯一属于他的那个角色,他摇摇头,颇带几分痛心疾首地道:“只是雀儿奴的身体,不知能恢复多少,听说他伤得不轻……”

李氏的目光一瞬间冷然了。

相处那么多年,刘崇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样的神色,不由一惊,后面的话就都没有出口。

在之前的几十年,他还掌着大权的时候,李氏对他,从来是千娇百媚的。她是一株菟丝花,紧紧巴着他才能生长,离了他,她就要软趴趴垂在地上,一点生气都没有了,也没有了活着的全部意义。

后来他被赶下龙椅,刘钦继承大统,把国事、把权柄牢牢攥在自己手里,一丝一毫也不分出,李氏这株蔓草,一夜之间竟也扎下了根、长出了干、郁郁亭亭地张开树冠,枝繁叶茂得遮天蔽日起来。

她看他、对他说话,再不是赔着一万个小心,生怕说错一字,更不千方百计地邀他的圣宠,她开始不接他的话,反驳他,呵斥他,在他想要亲热时一脸嫌恶地推开他,有时却偏偏又给他几分好脸色,于是他便像只哈巴狗一样,忍不住巴巴地又凑上去,在她那里行使丈夫,而不是皇帝的权力。

可即便这样,他也从没见过李氏这样看他,那眼中的冰冷之意,让他想起那一个清晨,刘钦一身是血,拖着脚步走下大殿长长的台阶,在他面前跪倒,一字一句地对他道:“请父皇下诏从今日起命儿臣监国!”他们母子的眼睛,竟然这般相像!

下意识地,他接着刚才的话又道:“可是雀儿奴吉人天相,想来多休养一阵,也就无事了。从京里快船运去的药材,也不知到了没有,德伴最近有没有消息送回来?”

“刚刚有信使过来,比前几日更见好了,前面的战事也顺。”李氏把茶盏托在手里,却不摆弄,含笑看着刘崇,“我在后宫,却也听说了些前朝的事。皇帝这一病,难免人心不稳,那老薛又树敌那样多,都趁现在吵起来了,陛下听说了吗?”

刘崇含糊道:“这我,呃,这我倒是没有怎么听说。”

“没听说也没关系,都是些蚂蚱在蹦跶,陛下静心花草,别被这些聒噪污了耳朵也好。”

刘崇唯唯地应了,顺着她的话道:“我近来新得了一副帖子,临了不少好字,颇费功夫,除去忧心雀儿奴外,前朝的事,倒有一阵没有上心了。雀儿奴既然已经好转,老薛就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旁人再如何,总抓不破天去,你也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