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第2/3页)

后来翟广名头愈响,各地方官往往听说他要来,就挂印封金,只身逃遁,为着活命,索性连官都不再做了。也有负隅顽抗的,且能约束士卒、收揽人心的城守,使了许多手段没让城中生变,倒是抵挡得久些,但此刻翟广的队伍就像滚雪球般飞快地越滚越大,绝非螳臂可当之车,并不是他们想守就能守住的。

进入六月之后,翟广所过各地,坚守最长的一处也只是坚持了十天,就终于告破。有了前面的借鉴,翟广给江阴设下的期限就也是十天。却不料十天之后,景山书信传回,江阴竟仍在坚守,迟迟没有攻下的迹象。

这下翟广觉出一丝不寻常来。收到捷报之外的报告,他倒并不着急,也不恼怒,更不担心,他只是好奇,江阴此地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这好奇驱使着他从下决心要好好经营的太平府动身,往江阴亲征。

宋鸿羽不理解。在他看来,江阴迟早攻破,实在不值得翟广为了这个亲跑一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

虽然翟广本人并不答应,但宋鸿羽和其他许多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为他筹谋起称王一事来了。并不是他们贪恋权力,实在是现在的他们和几年前、和这么多次揭竿而起时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们发展得太快,天下瞩目,已经不是野路子了,也不能再自己把自己当野路子,为着将人心聚到一堆儿,必须有一面能号令天下的大旗,绝非“翟大哥”这三个字能撑得起来的。“翟大哥”这三个字打出,亲切是有了,可取天下决不是用这个,取天下靠的是威势、是天命、是称帝称王!

他们本想着,等大典筹备得差不多了,再告诉翟广,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可翟广忽然起意亲征江阴,将他们的计划全盘打乱了。

宋鸿羽试着劝过几次,翟广却十分坚决,好像有什么理由让他非去不可。宋鸿羽不能理解,除他之外的其他人似乎也同样不能。

他们是与翟广志同道合的人,相同的志向让他们聚在一起,这么多年来无论被打得多么狼狈都不曾分散,经过多少风霜雪雨,始终心贴着心。可忽然宋鸿羽察觉,翟广的所思所想,其实他们并不完全懂得。

可他一向惯于执行,见劝不动翟广,也就搁下异议,专心安排起出征之事。

在率领援军赶往江阴的路上,翟广接到了关于江阴的更多消息,也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周维岳。

有些报告是景山送来的,有些是他按一直以来的习惯,派人从百姓当中走访而得的。他惊异地发现,与之前每次不同,百姓们谈及这位周县令,措辞竟与其他人大异,那些在别的父母官身上用惯、翟广也听惯了的形容,在这个周县令身上一个不见。

而更为幽微的是,在一路往江阴去的路上,越是靠近那里,周围百姓对他的态度就越是不同。因翟广军纪很好,百姓们对他一向抱有善意,可善意与善意不同,哪怕只有一丝差别,久在人堆里滚的翟广也立时就发觉了。

江阴一带的百姓见到他,只远远观望,少有迎上来的。迎上来的人,箪食壶浆,却好像只是尽着某种义务。他们对他有什么义务可尽?难不成是为着自保!

察觉到这点的一刻,翟广是真正地吃惊了。他愈发想要快一点赶到江阴,亲眼瞧瞧这位周县令,于是放弃了与附近村落里的百姓再多交谈,星夜赶路到了江阴城外,与景山会和。

他一身风露,两天的路程只用了一天,终于远远望见城头一角的时候,最后一个百姓的话语仍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他问:“翟大哥,你做什么要打我们啊?”

景山远远望见旌帜,就连忙带人迎上来,见到翟广,跳下马,尴尬地使劲搓了搓手。

翟广派出去的将领许多,都去分定各处,只有他这一路耽搁了下来,其他人哪个不是高歌猛进?何况他追随翟广最早,两人关系与常人不同,这事办成这样,丢的不仅是他自己的脸面,连翟大哥的面皮都让他拍了一拍。

如今眼看着翟广亲至,景山更觉羞惭,手脚都有几分没处摆,忍耐一阵,终于忍不住道:“大哥,你军法处置俺吧!俺实在是没脸!”

翟广却意不在此,问起江阴这几日攻守的具体情况。景山一五一十地说了,“他们准备很充分,守城器械很多,俺试着昼夜攻城不停,他们也没破绽。城上有许多民兵,但消息送不进去,城门封死了,不让人进出。”

“封死城门?”翟广敏锐地抓住这点,“那粮食也运不进去。他们提前囤积了粮草。”

“是。”景山道:“俺也觉着是这样,所以俺说他们早有准备。”

翟广不语。粮草囤积再多,城中毕竟有那么多百姓,天天都要吃饭,用不多久就要消耗没了。江阴封死城门,固然能防止他送人进去,但也明摆着不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