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第2/3页)
天色阴沉着,北风卷着细雪,刀子般只往人脸上刮。翟广远远向陆宁远军阵望去,仍是肃穆不动。
相持观望了这么久,到现在战斗却还没真正开始。除去小股骑兵偶尔骚扰之外,陆宁远不主动发起全面进攻。翟广因为对他多有忌惮,也不想主动出手,而是耐心等着他的第一步动作。
刚开始时,翟广以为这仗马上就要开打,严阵以待,座下马几次按捺不住,蹄子往前走了,又被他拉回。
后来相持久了,翟广就明白,陆宁远是同他比起定力来了,他一定正打着主意,想要拖到他掉以轻心、拖到他士气低落,然后再寻机决战。
岂会让他如愿?
陆宁远如果把他当做寻常匪类,把他麾下士卒当做拼凑而来的乌合之众,那实在是想得错了,既然他想拖,那就拖下去,看看是谁先支持不住。
几个时辰下来,翟广麾下士卒没有一人私下离营,也没人解开盔甲、放下兵器坐下,虽然偶有窃窃私语声,或是有人抱起手臂发抖,但也都是人之常情。
此处是一片原野,没半点能避风处,风雪交加里站几个时辰,是人都要动两下、叫两声,像这般士卒还能维持着大体秩序,在本营当中不动,如此军纪已经世间罕有了。
可是又一个时辰过去,即便是他麾下士卒,也渐渐骚乱起来。开始有人跌倒在地上,有人解开裤子随地撒尿,有人去别的营里讨水喝,总要长官往来呵斥,才能整肃一二。
翟广暗暗皱了眉头,远望陆宁远军,风雪之下看得不甚分明,但乍一看去,似乎还和之前一样,斥候来报,所说也一般无二。
陡然间,翟广想起景山夜袭陆营,在他营中制造一通混乱后回来对他说的话。今日一看,可不正是么!
什么样的统帅,竟能让士兵在风雪当中一动不动站上几个时辰,什么样的士兵,竟对这样的军令奉行无疑?
想到这里,翟广马上又想:不对,中计了。陆宁远分明是有恃无恐,再这么和他拖下去,恐怕要吃大亏!
可现在贸然主动进攻,风险太大。翟广看着阵前士卒,思索片刻,半晌后眉头一松:既然如此,就将计就计。
“报!叛军开始骚动了!”
同翟广一样,陆宁远也在遥遥观望着他、无时无刻不揣摩着他,接到报告神情一凛,问:“如何骚动?”
“不少人都坐下了,最前面的还有人解开了马鞍,垫在屁股下面,还有受不了,把盔甲解开放在旁边的。”
因风急雪密,陆宁远看不清楚,闻言打马出阵,竟然是要去叛军阵前亲自查看。
左右忙把他拦住,“大帅不可!”
陆宁远只道:“风雪甚急,他们看不清我。”把大红披风解开递给旁人,只着一身盔甲打马出去。
旁人不敢再拦,又担心去的人多了暴露更快,只有三五个亲兵跟在后面,小心盯着叛军情形。
陆宁远信马在翟广军阵前转过半圈,最近的时候,离他们已不到一箭之地,如果有人催马上前,不过眨眼便能杀到。
许多叛军士兵都看见了他,但或是看不清楚,或是不敢相信,最后竟然无一动作。等报告给翟广,翟广命人出营试探时,陆宁远却已经转身回去。
就这样,他竟然在两军对峙之时,于敌军阵前转过一圈,又安然回来。回来后,他对左右道:“敌军懈怠了。但只有阵前的人如此,恐怕是计,先试一试。”
韩玉想把披风披回他肩上,陆宁远想了想,拒绝了,让他小心收好,对旁边吩咐几句,传令兵打出旗语,便见一队骑兵如风一般窜了出去。
这一队只有几百人,忽然冲向翟广侧翼,就见原本还或坐或卧、颇为懈怠的叛军士兵忽然纷纷站起,眨眼的功夫就结好了阵,好像布好口袋,专等他们钻入。这队骑兵却忽地勒转了马头,并未入阵,而是从他们阵前划出道弧线,堪堪掠过,又要回到陆营当中。
翟广瞧见,便知道陆宁远没有中自己的计,心知再拖下去,士卒战心渐短,有害无益,索性趁此机会发起进攻,于是马上下令,趁这队骑兵回去之前,也派骑兵将其黏住,同时正面向着陆宁远的军阵冲击过去。
这是不得已的打法,其实刚一交手,胜负就已经分明了。
漫长的对峙将两军之间本来不算太大的差距给放大了数倍,既是士气上的,也是军纪上的,还是兵甲器械上的和马匹上的——那些放到堤上的马早已收拢回来,重甲骑兵已经装备齐全,此时正在战场外侧蓄势待发。
对峙了足足四个时辰之久,胜负之分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翟广正面冲击不成,稍稍后退,两翼就被围上,景山杀红了眼,从侧面凿开条路供中军突围,可随后,一排黑色的甲胄在风雪尽头陡然现形,黑压压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