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第2/3页)
那便是,此前翟广攻城略地,高歌猛进,为了防止自己走后朝廷官兵在他屁股后面又把他损兵折将才收取的地方轻易收回,也是为图震慑,便攻一城、隳一城,那时的确有效果。
他与周章争夺各处,有时周章使出些手段,赚下城来,翟广不需亲至,往往只需两三千人,就足以再次收复。
可现在强弱异势,他自己想要坚守时,却同样也无工事可用。
陆宁远的部队陆续开到,为了防止被围,翟广只能弃陈阳而走,向西往宁国府突围。可无论他跑到哪里,官军都在后面紧追不舍。
如果换成邹元瀚,或者别的什么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么长时间的行军里面仍能跟得住他,还咬得这么近。
这次的对手实在不一般,翟广的心情也比往常每次突围时都更沉重,有时停下来休息,他心中已有了不详的念头,想着至今没有音讯的几支人马,也不由更添几分忧虑。但时间一到,他站起身来,又神色如常地鼓舞士卒,给他们鼓劲。
到现在为止,已经是他们从陈阳离开的第三天了,中间同官兵交战过几次,士卒分分合合,聚聚散散,现在还在他身边的尚有八千余人。
若以他之前的十万大军来看,短短几天之间,他就只剩下了从前的一个零头而已,常人看来,已是穷途末路,翻不起风浪了。
但官军也不必得意太早。
官兵一旦散开,那就是离弦的箭、泼出的水,再收不回来,而他的队伍走到今天,胜就胜在士卒一心,无论拆得多散,无论分成多少股,最后都能拧成一股。
这就是翟广当日分头突围的底气,也是他如今败而不馁的倚仗。只要能找到个落脚的地方,收拢士卒,他马上又能聚集起数万人,到时仍有一战之力,就是战不过时,断尾求生,也不失为一条路走。
“翟大哥,你看,东北方向有烟起来!”
翟广凝神去看,暗叫不好:来得好快!连忙一面派去斥候,一面命士卒就地列阵迎战。亲兵忙跳下马,跪在地上恳求道:“翟大哥,我没用了,你快上马!要战要走,没马如何使得?”
翟广看他腿上鲜血直淌,咬了咬牙,一时没动。那亲兵见他不肯上马,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个头,下一刻忽然拔刀出来,自戕而死。
他没多说一句,事先更无征兆,是以谁也没反应过来,等回神时,就见他刀已经插在肚子里面,人倒下去,口鼻流血,已然咽气。
“天德!”
大敌当前,翟广顾不得多说,甚至无暇悲伤片刻,只得翻身上马迎敌。可谁知那队人靠近之后,斥候回报,赶来的竟然是景山。
翟广又惊又喜,又悲从中来,狠劲跺了马镫一下,骑马迎了上去。
却见景山让人拿拆下的门板抬着,看见他半直起身,“翟……翟大哥……”
翟广惊问:“怎么了?伤在哪了,厉害么?”
景山摇摇头,“我这一路,就怕……怕你有个好歹,看见你……我……我就放心了!我们怎么都行,你是……你千万,千万不能有失啊……”
翟广两牙一咬,泪往上涌,“别说话,你先躺回去。”又问景山身边人。
从陈阳突围后,景山负责断后,士卒十不存一,左右亲卫已经几乎死尽,见翟广发问,一个士兵上来答道:“将军没伤到要害,但是血流得太多了!”
景山被翟广按倒,支起手肘又想起来,士兵忙道:“官兵就在后面不远!我们来的时候,离我们就几十里地,都是四条腿的!”
翟广一听,知道事情严重,也不婆妈,在景山手上使劲按了一下,把抬他的人换成自己的亲兵,赶紧指挥士卒东进。刚才自戕的亲兵赵天德的尸首没有时间掩埋,只能草草覆了一抔雪在他胸口上面。
眼看着前面就是东溪河了,他不敢松劲,安顿下士卒,命一队精兵先过桥,把守住对面,剩下的可战之兵按住不动,护卫着伤兵陆续过河。
虽是冬天,东溪却只结了薄薄一层冰,冰面上都能看见底下水流湍急,翟广不敢让士卒们从冰上走,只有走桥,一队一队走得缓慢。
“报——”
斥候飞马赶回,拉长的声音让所有人心头一跳,“官兵已经不足十里!”
短短十里路,以陆宁远所部官兵的脚程,恐怕用不多久就会到了。可现在排队过河的士兵还有许多,这么短的时间,绝不能全数通过,到那时一定会有人留在后面。
怎么办?是让伤兵先过,还是把他们留在后面,以保全可战之兵?
翟广如被一记重锤砸在脑后,蓦地在马上晃了一晃,一颗心让人向两边扯开。如果是一个成熟的统帅,此时该如何选,自不待言,可是……他向桥上望去,伤兵们彼此搀扶着,流血尚且算轻的,有的甚至已经断胳膊断腿,垂头丧气哭号而行,何等惨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