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第2/3页)

等人走后,翟广问:“马上就要开始丈田?之前没听你说过。”

周维岳却并不解释,只说再等两日,观望一二,又将几个文吏派去唐县,准备协助此事。

几天后,派去各县的士兵陆续赶到,百姓反对的声浪好像小了一点,周维岳又将罗修贤放回,只是临走前和他说,要趁着百姓骚动的功夫,抓紧时间把人口厘清,然后就要开始严惩隐匿人口不报的大户,同样也派了几个文吏同他一道过去。

翟广这会儿品出点味道来了,没再多问,只和周维岳一起等着。

果然,罗修贤一回本县,不出两日,新的流言又起,这次传得更加有鼻子有眼,说朝廷马上就要开始抓捕壮丁去服劳役,丁壮者还要选去从军。

许多一早卖身于大户为奴的百姓听说之后,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抓走自己,要往战场上填。

原本已经平息的民变汹汹又起,只是这次因为有军队进驻的缘故,罗修贤勉强逃出县衙,倒是没再添新伤。

确定好了方位,周维岳马上带人去了新野,翟广带兵随同,人还没到,其中缘由就已经基本查清。

原来罗修贤是一力支持新政不假,可是他科举得中以来,从来未历乡县,也不知该如何为官,便向着一众县吏虚心求教,不多时就在本县结识一名好友。

此人是个落地秀才,没有考取过什么功名,可是智谋过人,为罗修贤出了许多主意,替他排忧解难,不多时就被他引为知己、奉为股肱。

朝廷每有政令,他便习惯拿去同这位朋友商议,让他帮忙匡正,免得自己举止有误。

谁知他这朋友并非凡人,也不止他一个朋友。

新野有一户大族,那户的族长在永平朝时一度累官至太子太师,风光致仕,在乡中名望极高。那秀才屡试不第,干脆就去他家里做了清客,以讨生计,同罗修贤结交,乃是奉命所为。

那户族长毕竟已经致仕,没有岑士瑜的权势,也不敢步岑士瑜的后尘,不敢跳出来反对周维岳的新政,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想要至少在新野搅黄此事,又怕只在新野一地出乱子太过明显,干脆鼓动附近数县一起闹将起来。

这次周维岳通过罗修贤新透露的消息,手腕强硬,大有彻底撕破脸的架势,他们便想趁着民变未平,激烈反对,逼得周维岳不得不暂时搁置。

但也正因如此,让周维岳一举抓住破绽,顺着罗修贤一路顺藤摸瓜,竟然没费多少功夫就查到了他们头上。

岑士瑜实权宰相,到今天尸骨已寒,这户人家乡望再高,如何敢在一省布政使面前强项?民变一平,他们便马上递书修好,周维岳也不多为难,沿着台阶下去,将朝廷政令重申一次,就算了结了此事。

这次之后,翟广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周维岳的手段。

别看他身形单薄,好像风一吹就倒似的,临事却有这般常人没有的权变和定力,翟广自认走南闯北,这方面却远不及他,也无怪当初他能守住江阴,无怪江阴百姓待他那样不同。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刘钦将他和周维岳放在一起的用意,更是不得不为之一叹——

这近十年来,多少次苦战恶战打磨了他,将他放在铁砧上千锤百炼,锻打出他这一副铜皮铁骨,水里火里都闯了过来。

前次起兵,他一度攻城拔寨,锐不可当,雄震一方,虎视天下,最得意时,难免以为世上全无难事,有志必成,有义必伸。可周维岳、周章、陆宁远这些人轮番上场,他才知自己有如井蛙窥天,到今日不得不承认,天下英雄真如过江之鲫,是他自视甚高,也将别人觑得太小了!

回开封前夜,周维岳又将罗修贤唤来。

罗修贤捅了这样大的一个娄子,纵然也是为国负伤,却也自然要遭贬,一时颇有些垂头丧气,后悔不迭,以为周维岳传自己是要追究他泄露朝廷机密的事,谁知周维岳见了他却是问:“这些天听县吏们说,你为了推行新法,行事多有操切之处,不顾百姓抗拒,命衙役强闯进乡里清点人头,但有儿童年过十岁,一律按十四岁成丁记录,有老翁年过五十,不足六十的,均按五十岁壮丁记录,可有此事?”

罗修贤一愣,下意识抬手在脖子上挠了两下,想到自己左右已经丢官,干脆坦然道:“确有此事。藩台容禀,属下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你有什么不得以?”

“乡野百姓,多奸滑之人。国家颠连,数年间尽是战事,当初的黄册早已佚失,无可稽考。许多人家,孩子明明已经快和成人一边高了,种起地来也能抵个成人来用,县吏一去,便说只有十岁、甚至还有说七八岁的,这种情形不在少数。还有齿发坚固者,当着县吏的面,张口便说自己已年过七十,这种也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