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第2/3页)
陆宁远为什么这么安排?
换做旁人,狄庆只会当做他不懂阵法,准备在这里葬送大军,但因为是陆宁远,他不得不思索其中深意。
然而转瞬之间,他的右翼与陆宁远的左翼就已经接敌,狄庆的注意不由被吸引过去。
他所率是葛逻禄的精锐,陆宁远的军队在雍国也同样独步天下,两边骑兵一交手,马上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难分高下。
而这个时候,雍军步兵第一阵也同夏人接敌,因陆宁远在左翼布置了两营骑兵,其中一营趁此机会陡然加快了速度向前奔驰。
狄庆身在中军,立马高处,看得一清二楚,马上明白了陆宁远的意图:他是要用这路骑兵绕到自己步兵军阵后面,好前后夹击自己。
像这样势均力敌的两军对垒,谁先腹背受敌,谁往往就会先乱阵脚,一阵当中只要有一营开始溃败,整个军阵就像着火了的木头,败相就会向着左右飞速蔓延。
到了这个时候,狄庆已经彻底明白了陆宁远的打算,他这一阵看似诡异,其实用心却很明显,是要主动放弃右翼,凭借骑兵之利先在左翼取胜,以定大局。
可他是否忽略了,自己的左翼骑兵也不是死人?狄庆当即下令左翼全力进攻。
纵然陆宁远特意将军阵排布成这个样子,可以他的马速,奔驰到台阶的最后一级也用不了太长时间,起码能赶在自己右翼被陆宁远的前后夹击彻底击溃之前,以骑对步,先一步吃掉陆宁远的右翼,再从这一侧一点一点扳回胜局。
他身经百战,一眼便看出了破局之法和唯一的胜机所在,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两年之前,同样的军阵,陆宁远就已经摆过一次,和他同样的选择,秦良弼也已经做过。
他更不知道,陆宁远的这个阵法,看似破绽百出,看似毫无胜算,其实却是同他的骑兵交战多年才总结出、又拿数场胜利验证过的——不是在这一世,而是上一世。
可这一世的狄庆这是第一次见。此时此刻他密切关注着左右两翼,心中已是胜券在握。
右翼在前后夹击之下,已经坚持不久了,可毕竟还没有败,而他的左翼,凭借着天底下最快的马,此时此刻,已经凿入雍军的最后一营步兵当中!
陆宁远特意拉出来的距离,在他的骑兵面前,全然没有效果,终于是他赶在前面一步!
胜利的天平终于还是向他倾斜了。
“不许退!中军红旗不打起来,谁也不能退!”右翼第一营中,张康两眼血红,不住嘶吼。
右翼是此战取胜的关键,人人都在争,最后安排他这一营,是他向陆宁远立军令状跪求来的。
夏人的骑兵从后面凿进来,很快步兵又从前面压来,他们腹背受敌,只比夏人右翼晚了片刻。
他必须要坚持更久,至少要等到夏人被破了两营、三营,胜局初现、中军打起红旗,才能放弃阵地,不然缠不住夏人的这队骑兵,让他们绕去别处,就是他的失职。
前面的步军已经交战,在背后和右翼,夏人的骑兵更是一次一次冲击过来,每次冲入,他们便要死伤一片。但死再多的人,红旗不打,他们就不能退。
张康一次一次重整军阵,脚下没有移动半步。这当口只要他一动,军阵的右大门对着敌人洞开,在夏人步兵和这一队骑兵的冲击之下,他们就要一营一营连环而破。
夏人的攻势一阵一阵压来,死伤越来越多,活着的士兵越来越少,但无论还剩下多少人,剩下的生者在攻势稍缓的下一刻,马上就重整旗鼓,三人一队列好阵型,发起反攻。
死伤过三分之一,士气低迷,死伤过半,不战而溃,这样的战场铁律在此地、在这些人面前只是空文一纸。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去,剩下的人越来越少,可无论夏人怎样强悍压来,竟没一个人于绝望之中陷入崩溃。
曾经数年之前,陆宁远以征募来的几千人,一次一次冲击着兵力数倍于自己的翟广军,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无论伤亡多少,只是死战不退。
几千人打到最后,只剩下寥寥三百个人,可这三百人,却是如今江北十余万陆部的军魂所在。
他们身体当中流着的是死战不屈的血,脊背后面长着的是打不断的骨头,他们不会因为被安排下要打一场必死无疑的仗而畏缩不前,也不会因左右死伤殆尽、死亡马上就要降临在自己头上而哭嚎乱奔。
一死当头,他们要将自己的尊严保留到最后一刻,军令如此,他们就是死也是死在原地。
张康所骑马匹早已死了,换了匹马,又已毙命,他便下马步战,身上的甲胄中了一刀又一刀,绳子断开、甲片开裂,先是掉了一片,然后一处一处全都脱落,只剩下肩膀、胸前的一点仍摇摇晃晃地挂在身上,跟着一刀一刀、一枪一枪扎进他肉里面,他血流遍体,可未见中军红旗,便不退一步,一次一次迎击夏人、又在他们稍露破绽时反攻回去,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