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第2/3页)
朝廷的火炮多布置在了冀北,还有一部分正在陆宁远大营里,他这里只有两门大炮,每遇夏人强攻,难免左支右绌。
但幸而早知道夏军要来攻,他从出发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城中火药不算充足,可别的东西不少,他让士卒做了几千只灰瓶,里面填上石灰,一看夏人来攻,就觑着人多的地方投掷出去,让贼不能张目。
趁此机会,他或是放箭、或是率人掩杀,破坏他们已经推到城下的攻城器械。如此血战十日,任夏人不要命地昼夜攻城,也没把此地拿下。
自从解督死后,他被编入陆宁远麾下,便跟随着他屡立战功,数年间连升数等。可陆宁远麾下战将如云,光芒之盛,总将他掩在后面,他年纪又较众将为轻,许多时候每有重任,往往轮不上他。
但这一次,同夏人全面决战,两军争夺之处甚多,终于到了他立功之时。
要是他立不住,让夏人攻破此城,马上便会向北威胁广平,而此刻正在巨鹿的黄天艽军,就会腹背受敌,原本龟缩不出的夏人也定要趁此机会吃掉黄部,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说,冀中的钥匙,现在就握在他的手里。
他立不住,冀中门户大开,狄庆很有可能由此突围,与被围困在冀北的夏人残军会和;他立住了,才能从旁人的辉光当中挣出此身,堂堂立于众将之列。
因此无论如何,就是要他死在这里,俞涉也绝不让出大名。
他决心下定,可夏人也要非破此城不可,否则只有一个死字——南边的门已经被秦良弼关上了,不打开北面这条路,狄庆的大军没有生路,他们这些被下了死命令的人更活不下来。
转眼又过几日,夏人的进攻更猛烈了。
云梯、望车轮番上阵,掘洞、炸墙、甚至掘河淹城,无所不用其极。
一边是不下此城,便无生路,一边是守不住此城,枉自为人,两边全都咬碎了牙、杀红了眼,日日夜夜的拼杀之下,这一座城宛如一座巨大的血肉磨坊,无时无刻不在全力碾着,活人填进去,血肉流出来,雍人、夏人,全都变作一朵朵血花炸开,涂于万里原野。
俞涉既不能让他们攻下此地,也不能让他们绕过自己去攻广平,既不能一味坚守不出,又因为人数悬殊,出城却又不能力战,十数日间殚精竭虑,除去出城作战之外,没有片刻敢离城头,日夜巡视,每夜睡不到两个时辰,稍有动静立时惊醒,翻身而起,引刀戒备。
如此又撑几日,终于转机来了——
陆宁远大破狄庆,命张大龙率军北援,要在此消灭这一支夏军。
再看到雍军旗帜滚滚而来,俞涉立在城上,双眼不由一湿。
他早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它没有发生,纵然等待了这么久,但又一次,陆宁远把胜利——虽然现在还只是胜利的机会——带给了他。
城下仍在攻城的夏人惊慌起来,俞涉扔下战刀,一提长枪,飞身下城。隆隆隆城门打开,他大吼一声,策马奔出,迎着张大龙的援军,向着夏人军阵掩杀过去。
“陆宁远又病了?”
两月之间,除去襄阳告急的军报之外,江北一封封捷报飞入建康,在那中间,韩玉的密奏显得格格不入。
战胜之喜一时被搁在脑后,刘钦微微蹙起眉头,仔细将韩玉所奏又读了一遍。
出发之前,太医还曾看过,陆宁远身体分明无恙。可自从到了江北,只韩玉见过的,他就咯了两次血,还有一次莫名地犯了头疾,疼痛难忍,数日不能理事。
这次韩玉所书,是陆宁远又染了风寒,除去发热之外,还牵动了本来已经被林九思治愈了的肺疾,昼夜咳嗽不止。
都是些小毛病不假,可陆宁远从前生过这么多的病么?
刘钦回忆起上一世的时候,因为对陆宁远并不关心,所以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可这一世据他所知,陆宁远身体一向健壮,除了战场上受伤之外,从没见过他生什么病。
总不能年长了一岁,身体忽然差了这么多罢?还是因为这次决战非同一般,陆宁远身为主帅,不能不呕心沥血?前线指挥毕竟太耗心血,数十万军队的调动,往往是拿指挥的寿数去熬,是他的压力太大了吗?不,又或者是……
刘钦心中哪里蓦地一动,有什么忽然闪过。
即使戎马倥偬,陆宁远仍在每天给他写信。虽然因为他南北驱驰,不遑启居,送到刘钦这里时,不是刚好每日一封,但按陆宁远写信的时间来看,他的确一日一日都不曾中断。
信中陆宁远仍是说着许多话,甚至有时竟然把“爱”字肉麻地落在纸上,但刘钦隐隐感觉,好像有哪里变了。
从前陆宁远会无意识地写上许多他眼前所见之景,譬如马蹄所过,地上有草,树上有花,还有什么样的鸟在叫,问过李椹才知道是什么名字。没有什么文采,只是平铺直叙,可刘钦读来,从中想见的不是他所描绘之景,而是他看到这些的那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