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第2/3页)

然而,惊呼声还未落尽,那块石头陡然脱了出来,陆宁远又往下坠。

这次他坠了足有丈余,什么都没有抓到,崖下士兵只眼睁睁地看着他直直落下——忽然,他腰间绳子挂住了下一根铁钎。

他每钉下一根钎子,就拿几股拧在一起的粗绳绕过一圈,往下时每爬过一根,又将绳子从那上面解开,就是这法子救了他的命。

他被一根绳子吊在崖壁旁,腰被扯得折了起来,在如削石壁旁左右摆荡,只看得人屏息凝神,心往喉咙里跳。

刚才他下坠的势头太猛,绳子将那根铁钎压得向下偏了偏,于是每荡一下,绳子就往下蹭出一点。连崖下的士兵都瞧见了,陆宁远一定也有所注意,可他没有马上趁着身体荡回中间,经过更下面那根铁钎时伸手抓住它,而是向下看了看。

他在确认什么?

没有人知道。所有人只是看他几次经过救命的铁钎而不动,终于,绳子滑脱下来,因为距离与崖边太远,这次没再勾住其他铁钎。

陆宁远就像一只大鸟从半空中急坠而下,在落地的一瞬间,弓起脊背,两手抱在身前,似乎还有人看见他在那朵灵芝上面轻轻抚了一下,但因为落得太快,谁也不敢说自己看清,只眼瞧着他砸在半山腰上,又从上面一路擦着山石滚落。

陆宁远摔在地上。

他两腿断了,肋骨也断了几根,腰椎错位,内脏震荡破裂,口鼻涌血。可是士卒按他之前的命令,从他怀中取出灵芝,仍是完好无损,于是放入他提前备好的车架,用提前备好的冰块镇之,提前定好驿使即日启程,马不停蹄地运往开封。

据说这灵芝每离开崖边一日,功效就要打个对折,所以这一路的驿站他早就打好了招呼,每到一处驿站,就马上换上快马,由当地的驿使接力,一日一夜就能运到开封。

这会儿它和李椹几乎同时到达,刘钦却看都没看,甚至问也没有问它,只是盯着李椹的眼睛,向他确认:“你是说,陆宁远是有意……如此的?”

他没有用“自尽”这个词,心中荒诞之感愈演愈烈,刚才的恐惧不知何时换了一张面孔重新在心头漫起,这次它生出了手,一点一点攥紧了他。

“臣不敢妄加揣度……只有将实情上奏于陛下……”李椹声音沙哑,话也说得艰难,“陛下恕臣妄言……其实早在数月之前,陆帅就……陆帅举止就有些反常,臣始终……始终不解其意。”

刘钦心中陡然一动。陆宁远忽然胃口恹恹,一年中总莫名其妙地生些小病,给他的信件也与之前有了些细微的差别……这几个念头在他心中同时出现。

不只是手脚,这一刻他几乎连腹心都凉了,隐隐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错过了什么,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听李椹又道:“有一次,战事稍缓,臣与陆帅,还有几个将领围着篝火闲聊。当时所说只是十分寻常的事……因为又缴获了夏人许多马,品相甚佳,众人就说起哪里的马能做战马,哪里的马则适合拉车。聊开来时,陆帅却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只是盯着篝火出神,看着看着,忽然就下泪了。”

“臣当时疑惑,又有些……惊讶,连忙叫他,他好像才回神,也不知道自己流泪的事,让臣提醒之后……他才发现。虽然之后再没有过,但此举似乎反常,臣不敢不为陛下言明。”

李椹小心地看了刘钦一眼。

他隐约猜到,陆宁远的反常应当是和刘钦有关的,不然他实在想不出陆宁远还在乎别的什么。今日面见刘钦,除了当面向他解释当日经过之外,就是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他。

“其实近一年来,陆帅还有许多反常之举,只是有些模棱,还有些或许是臣的错觉,不敢妄言以渎圣聪。伏请陛下悯其愚诚,冒犯霜露,亲往一见。无论陆帅是……无论他现下如何,陛下亲至,他定当……感激!”

刘钦陡然眯起眼睛,“你不劝,难道我就不去了么?”

李椹不知他这突然的怒气从何而来,只有伏地深深磕了个头。刘钦看着他,在心里回忆起陆宁远给他写的信。

没错,直到前两天,他还在收到陆宁远的来信,也还在给他回信。

在信中,陆宁远竟然什么都没向他透露,在他收到的最后一封信里,陆宁远希望他身体健康,不再生病,也祝他展信的这天能够诸事顺遂。

难道这是在向他告别?这样也算告别吗?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陆宁远做出这样的选择?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不辞而别?

或者他曾经向自己诉说过什么,却被自己忽视了么?陆宁远心里揣着什么东西,他为什么全然不知?

李椹伏着地道:“陆帅情况危急,臣斗胆……请陛下从速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