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第3/4页)

这几步远,陆宁远已经不再需要轮椅。刘钦看着他走近,心中却明白,他自己这样说可以,但他与陆宁远一君一臣,哪里能真正一样?

他当真奋起天子一怒时,要摧垮多少东西,已有前车之鉴,陆宁远如何抵挡得住?往后他若不以十分的自制相对,以君爱臣,又会是什么下场?

“今年入冬之前,找个时间,我和你一起去大同祭奠武襄王吧。”

陆宁远刚坐在床上,正要掀开被子,闻言顿住,“怎么忽然……”

武襄王正是陆宁远父亲陆元谅。

当日陆元谅自尽,刘崇应当是也明白自己中了敌国反间之计,这个比年来为国宣劳的大将是蒙冤而死,因此朝廷定谥,便给了一个肃愍的谥号。

在国遭忧曰愍,使民悲伤曰愍。刘崇刚开始未赐陆元谅任何谥号,在仓皇南渡之后,却肯给陆元谅此谥,大约是心中失悔,有自承为政有失之意,却不便明言,不下罪己诏,只好在这种地方做做文章。

后来刘钦继位,既为了振奋朝野北伐抗敌之心,也为了给陆宁远一家补上迟来多年的一个公道,便给陆元谅改谥。

因着刘崇尚在,刘钦不能直言父皇之过,自然不能赐陆元谅武人第一档的谥号,思来想去,便赐谥“武襄”。

再后来陆宁远克定祸乱,为他一统天下,功勋尤著,刘钦便又追赠陆元谅为郡王,以酬功勋。

国朝没有对外姓裂土封王的先例,刘钦行事又多曲折,谁也摸不清他的心思到底是想要为日后封陆宁远为王预做铺垫,还是只是通过追封陆元谅以表陆宁远之功,同时又不让陆宁远太过尊崇,有违礼制。

众臣惶然了一阵,欲上谏言而又无可谏者,最后只得作罢——毕竟陆元谅忠国而死,又“父因子贵”,追封为王也在情理之中,并不出格,历朝已多有先例。

虽则如此,陆宁远也成了郡王裔胄,世享殊恩,日后袭王爵只是刘钦一句话的事。朝中君子不免有武人坐大之虑,但刘钦却没再提将陆宁远封王的事,而是给陆元谅重修神道碑,又修葺了坟茔,礼秩比于郡王。

陆宁远敝屣功名,于他而言,追封蒙冤多年的陆元谅,比封他自己为王,其实分量更重。众臣忖度刘钦此举之意,只当他借父褒子、恩威难测,却少有人能想到此节。

就连陆宁远,听到刘钦忽然说要亲往大同祭奠,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朝廷是否又要有什么新动作?莫非是刘钦对当下和议并不满意?思绪转到了刀兵上面。

刘钦却微微一笑,“我拐走了陆老将军的儿子,总要和他、和郡王夫人说一声,往后才算是心安理得,名正言顺。”

陆宁远坐在床边,低头看他,不由轻声脱口道:“雀儿哥……”

刘钦“嗯”了一声。这称呼他最近听得多了,已经习惯,含笑应了,又道:“也让二老见一见,拐走他们爱子的是什么人,看看我有几只眼睛,几条手臂。”

陆宁远和衣拥来,“不是你拐的,是我自己拐的你。”

刘钦身上一沉,偏偏脑袋,将嘴巴露出来,“你有这般胆量?”

“嗯。”陆宁远两只眼睛亮得惊人,凝目在刘钦脸上看了一阵,随后轻轻闭上,贴面向他吻来。

他大约不像看上去那样平静,刘钦正慢慢调整着姿势,刚刚侧过身,却忽然腰间一凉,绸衣竟被陆宁远失手扯开了个口子。

除非心神摇动,他很少毁坏两人的衣服。刘钦动作顿顿,随后在陆宁远胸前一推,翻身坐在他腰上,垂眼看他,脸上带着薄薄一层笑意,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肩上,露出一小截腰肢,瘦也精壮,不复之前的衰弱,曲起手指在陆宁远胸前“哒”地一弹,“谁拐了谁,你说了可不算!”

陆宁远仰面看去,骨子里的驯顺让他不由臣服,可刘钦用这样的眼神向他看来——热切的、危险的、锋芒毕露的……许多年前曲江池畔的那一把火,那一把他永远不忘的天火,终于是烧在他的身上,不是别人,只有他,将他四肢百骸的血都烧得滚了,好像有什么要汹汹奔涌而出。

只有他、只有他!

陆宁远两条腿仍没有力气,手臂、胸脯的肌肉却不觉高高隆起,如同虎兕扑食,却压抑在扑出前的最后一刻,细密的汗珠沁了出来。

“是……”终于,陆宁远乖顺应下了,“雀儿哥,快些,不然……”

刘钦在这乖顺当中竟察觉出一丝危险之意,在陆宁远身上显得格外陌生,定眼看去,有一瞬间的功夫居然为其所摄,第一次在床笫间恍然惊觉平日里被他压在身下任他颠来倒去的爱人同时也是为他辟地千里的方面大帅。

可越高的山,他便越要翻过它去,要只是座小小的土丘,那也不必拔足登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