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这把刻着鎏金浮雕的燧发枪是玛格丽特的猎枪，今日之前，她只用过它击杀过猎物。

在极致的专注力之下，对准猎物、扣下扳机、弹药发射、五米之外的猎物发出哀嚎，所有流程在玛格丽特眼中像是石头滴水一样迟缓而清晰。

直到那道身影咕哝着倒下，玛格丽特像是终于浮出水面一般，她大口喘着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文森特甚至没来得及质问玛格丽特的背叛，他口吐鲜血倒下了。

他倒在石坛边上，一只手臂还拽着石坛上的剑不愿意松手，哪怕剑身已经划烂了他的掌心。

叶筝上前，抽出锋利的小刀，对准男人的心口。

年轻的皇帝蠕动唇瓣，他面色灰白，终于不再是刻意的示弱姿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脆弱颓势，叶筝读出了他的唇语，他在反复念着“玛格丽特”。

叶筝莫名觉得恶心，她的手往前推，刀尖抵住文森特的胸膛晕开血迹时，她忽地停手了。

刀尖刺入皇帝繁重的礼服，那一刻她隐约听见了轻微的脆响。

她看向文森特的眼睛，那双灰败的金眸让她想起死去的塞克斯，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看着金色的眸子，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心脏正不安地鼓动着。

叶筝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低头看向男人胸膛和腹部的血迹，不知何时，涌出来的血竟然变成了金色！

文森特似乎也意识到了，他摸了一把伤口，抬手一看，血色重新回到他的脸上，他大笑出声。

“我来不及拿出来的神血，你亲手为我释放了。”

“真是感谢你，不知名的小女孩。”

他咬牙切齿道，扶着石坛慢慢地站了起来，手往怀里一探，拿出了一瓶半碎的小玻璃瓶，里面正躺着一滴晶莹剔透的金色水滴。

神血，献祭品，神剑，三者齐聚。

叶筝盯着那滴熟悉的金色神血，眸光骤然暗沉，颤抖的心尖升起了后悔的情绪，她忽略了神血，她应该先把神血和神剑收缴起来——

不，她的刀尖巧合得刚好刺破小小的玻璃瓶，释放出神血，这种小概率的事件与其说是不走运，更像是某种命运在推波助澜！

“叶筝！”

身后传来玛格丽特急切的呼喊。

叶筝转头，乱舞的发丝遮掩了她的视线。

在不真切的视野中，她看见了封闭的地窖原地升起了狂风，烛灯一盏接一盏熄灭、破碎，但幽深的地窖并没有陷入黑暗，相反，白光炙热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骤然亮起的白光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叶筝，她无力睁开眼睛，也来不及多想。

她闭着眼睛，凭借直觉转身，不起眼的小刀再次高高扬起，然后猛地扎下去！

“啊啊啊——”

无边无际的白光中，惨叫声响起。

如果她没猜错，文森特或许自己也不清楚召唤神明的具体步骤，只是拙劣模仿先祖的传说，刚刚在无意识中他向神血和神剑献出了自己的血，误打误撞成功联系到了异世界的某种存在。

——说不定现在还有机会斩断联系。

一刀又一刀，嚎叫声不绝于耳，叶筝闭着眼睛感受到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手上的动作没有半点停滞，冷酷至极。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男人的叫喊声停了下来，炽盛的白光也逐渐消散。

阻止成功了吗？

睫羽轻轻颤抖着，叶筝睁开眼睛。

刀下的年轻男人奄奄一息，浴着金色的血，像淋满了金粉的死白雕像。

叶筝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颊，抬起头，瞳孔在一瞬间缩成针尖大小。

幽暗宽阔的地窖，无数只巨大的眼睛悬浮在半空中，正齐齐注视着渺小的人类，带着无声的戏谑。

铮——

小刀无力地掉落在地，叶筝睁大了黑眸，环视着一只只来自异世界的眼睛。

……不，比起眼睛，它们更像是来自异世界的窗口，每一只眼睛里都挤着不同的生物，发出规律音节的黑山羊、长着双腿的霸王花、五官错乱的类人生物、半透明的幽灵……

它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此刻正默契地凝视着同一个脆弱异世界，流露出垂涎的恶意，浓烈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淹没这个空间。

叶筝拎起奄奄一息的男人，冷怒着一张脸往他面上揍了一拳，质问道：“文森特·阿斯顿，你到底做了什么！”

文森特肿着眼睛，透过眼皮缝隙望着无数异世界的眼睛，他露出脆弱恐惧的神情，惶然地摇头。

“我、我只是……按照先祖传下来的办法……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年轻的皇帝同样茫然无措，恐惧地发抖，他甚至感受不到身体的多处重伤和生命的流逝，一味瞪着半空中充满恶意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