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冰湖投下云影, 入冬的萧瑟凉意中,湖边仍有数不尽的琼玉花开得繁盛,素洁如雪。
相隔不远的另一侧, 竹影婆娑, 息棠闭目躺在小筑楼外,像是在冬日熹微的日光下, 懒散睡了过去。
霁望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青衫落拓, 空中漾起如水波般的痕迹,他抬步走入镜花寒, 手中转着长箫,什么时候都显出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自顾自地在息棠身旁坐下,霁望看了眼桌案上的清茶, 含笑叹道:“师姐,既是你主动唤我来,怎么也不备些酒水待客?”
息棠终于睁开了眼,眸中灿金闪过,这一刹,她的容颜显出近乎神性的美,让人觉出不可触及的距离感。
只是瞬息, 灿金隐没, 息棠转头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总算是忙空了?”
数月前,她就已经向他传讯, 但直到今日,霁望才出现在她面前。
闻言,霁望略显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近来正好遇上了些麻烦,这不是一得空, 立刻便来应师姐的约了么。”
“听闻这几月间,师姐难得出了丹羲境,惹来了许多热闹,可惜我竟不曾亲眼得见。”他开口,语气透出几分戏谑意味。
纵是霁望不在场,对这些热闹也隐约有所耳闻。
爱恨纠葛本就是经久不衰的话本戏码,何况其中还涉及了上神,又岂有不疯传的道理。
息棠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你这么感兴趣,可是也想体会一番?”
在她逼视的目光下,霁望干咳一声,很识时务地收了笑,不敢招惹:“师姐这是心情不太好?”
她这些年修身养性,看来成效真是不大啊。
息棠的心情的确不太好,论起缘由,大约要溯及前日在桓乌神族的事。但究竟为什么心情不好,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她不需要被他原谅——
息棠一阵心烦意乱,望着前方,眼神有些放空。
霁望不知有没有察觉她烦杂心绪,随手从白玉盘中拣了枚点心,一边吃一边问道:“听说师姐新收了个弟子?”
“不知是何等惊才绝艳,竟能入了师姐的眼?”
这么多年来,多少仙神想入丹羲境上神门下,得她传道,息棠一概没有兴趣,如今竟然想通了,破天荒地收了弟子。
“我为什么会收这个弟子,旁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会不清楚?”息棠回过头看他,幽幽反问。
霁望正吃着东西的动作一顿,抬头回望,不知是不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关于陵昭身世,息棠已经推衍过许多次,但无论如何推衍,都难以溯及因果。或许是因混沌浊息在身,他的命盘完全被迷雾遮掩,连上神也不能窥得分毫。
“前日,我在丹羲境中,忽见子女宫亮起。”息棠屈指敲了敲桌案,偏头看着霁望,“你说,这是为何故?”
说来,当日若非陵昭身陷绝境,混沌浊息的力量爆发,息棠也不会捕捉到那一线异样。
回溯过自己所有的记忆,息棠大约可以肯定,陵昭的出现,和混沌浊息脱不了关系,而可能知道内情的,就只有霁望了。
万年前,为了治好她伤势,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原来不只是弟子啊。”霁望握着长箫在掌心敲了敲,徐声叹道,不必息棠说得太明白,他就已经猜到了陵昭身份。
“多了个儿子也不错不是,师姐也不必担心后继无人了。”他向息棠笑道,大约是脸生得好,便是这样揶揄的神情也并不惹人厌,反而莫名显得洒脱。
息棠呵了声,放在桌案上的五指收紧,笑容已经带上了十足危险意味。
霁望微不可见地坐直了身,也不敢真的惹恼了她——毕竟,他的确打不过她。
要是真被按在地上摩擦,就算没人看到,也实在太丢脸了。霁望还是很要脸的。
“师姐都不知道这弟子来历,我又如何清楚。不过当年如何解决你身上伤势——”霁望拖长了声音,“要我告诉师姐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世上之事,总是讲究个有来有回的。”
息棠没接话,只是抱着手看他。
霁望脸上噙着别有深意的笑,口中继续道:“前些时日,我不小心丢了枚都天印,偏生又另有要事在身,一时顾不上找回。”
要找回这都天印,还颇有些麻烦。
“不如这样,师姐帮我将都天印找回,我便告知你当年旧事如何?”霁望提出了条件。
“你说话,当真是随了你师尊。”息棠轻啧一声,拐弯抹角,什么都不肯直说。
以息棠对他的了解,霁望要她寻都天印,绝不只是为找回都天印。
“许多事,若是直说,便太没有意思了。”霁望悠悠开口,“师姐以为这条件如何?”
息棠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与他击掌为约。左右近日她在丹羲境待得心烦意乱,找些事做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