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且慢!(第2/3页)

因为他是今科进士中年龄最小的,本就有些印象,少年人的狼狈又带着点稚气可怜,是以皇帝已然动了恻隐之心:“小纪卿,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到底有何冤屈?”

“请陛下赐臣一把剪刀。”纪莘道。

皇帝皱眉道:“你当朕是昏聩不明的昏君,还要以死相谏不成?”

“……”纪莘被板子震得脑袋发懵,一时有点接不上话,顿了顿才赶紧解释道:“臣不敢,是有一件东西,为了躲避搜查,缝在衣裳里。”

皇帝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遂让吴用取来一柄裁纸的小刀,剖开纪莘的里衣夹层,取出一个火漆密封的竹筒。

皇帝略一颔首,吴用便打开竹筒,将里面的纸张抽出来,呈上去。

皇帝看着那一条条没头没脑的账目,沉声问:“这是什么?”

纪莘用沙哑的嗓音道:“这是从前齐州巡盐御史凌砚的奏疏中侦破出的,兴化四十二年齐州某银号过账的走私海外官盐账目,伏乞陛下御览。”

殿内针落可闻,皇帝沉默地看着那份简短的账目。

短短三个月时间,便有百万两白银在看不见的地方流入大雍,盐、铁等物为朝廷专售,居然有人敢大规模走私,还敢走私海外。

皇帝的沉默让纪莘心生忐忑。

只有侍奉帝侧的吴用知道,陛下发火的时候多半不严重,骂完也就过去了,只有真正震怒时,才会异常冷静。

“凌砚身为御史,有风闻言事之权,甚至可以银章密奏,直达天听,为何不直接上奏朝廷,要选择这样奇怪的方式?”皇帝道。

纪莘捧出奏疏原本,对皇帝道:“大雍祖制,奏疏原本不得损毁,臣猜想凌御史一定身处危局,通信受限,只能以死谏的方式记下蠹贼罪证,希望有朝一日这些账目可以重见天日。”

“说来说去,都是你的猜想,纪莘,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可知诬告的后果?”皇帝道。

纪莘伏身道:“诬告反坐,臣知道。如果臣所言不实,愿意以死谢罪!”

皇帝听罢,立刻从翰林院召来几位官员,拿着奏疏原本逐条核对。

大殿中只能听见纸页沙沙声,纪莘只在一旁静静等候,冷汗沿着鬓角由下巴滴落。

不知多久,一位翰林待诏上前叩拜:“回陛下,如果按纪庶常的说法,是分毫不差的,只是这套的解法是否有些牵强?”

“牵强与否,查户部齐州清吏司当年收取的盐引数目是否为三十万引,便可一校。”纪莘道。

皇帝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才问:“这份奏疏是谁让你调阅的?”

“回陛下,是郭尚书。”

皇帝又问:“谁在内阁当值?”

“传。”

郭恒和吕畴进殿时,纪莘已将自己的身世之谜一五一十告诉了皇帝。

“臣被贼人掳走时年仅三岁,不知因何得以苟全。家父家母的性命想必也受到了威胁,只能以这种方式保留证据,并非沽名钓誉、讪君卖直、陷先帝于不义,请陛下明察。”

稚气未脱的少年,比珉王李泊言也大不了几岁,正该是受父母庇护的年纪,却为了父母双亲,宁愿受刑也要叩阍直诉于御前,皇帝看着焉能不动容,更加恼恨那些伤天害理的走私势力。

皇帝见到郭恒,便令人将那份账目拿给他看。

郭恒直感到触目惊心,强自镇定,看着纪莘一脸责备道:“本官向你保证过,一定会陈奏陛下的,你这孩子如何这般性急?”

纪莘微微惊讶,昨晚才查出的账目,并未跟郭部堂商量过啊……

但他只愣了一瞬,便知道郭恒是打算顺水推舟,助他一臂之力的,念及此,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部堂恕罪,学生如今金榜题名春风得意,可我那生身父母还在岑州军中受苦,一想到此处便肝肠寸断,便是宁死也不愿再耽误了。”

他哭的凄惨悲切,皇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责问郭恒:“此事你事先知道?”

“臣知道。”郭恒道。

皇帝原本还觉得纪莘的说法有些离奇,郭恒这三个字,打消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存疑。

“为什么不上报?”皇帝面露不悦。

“陛下,此案牵扯甚广,朝廷刚刚审结了晋州贪腐,再兴大案,必使朝野震动,还需从长计议。”郭恒又道。

“还要从长计议,这些蠹虫快把大雍的江山掏空了!”皇帝怒道。

郭恒两袖交并:“陛下明鉴,此事涉及盐政、海禁,皆乃国之命脉,兹事体大,不能仅凭凌砚一面之词,臣本打算行文户部,重新核算兴化四十二年齐州的产盐总量,所收盐引、实发盐量与收入的数额,若有虚报,再行禀明陛下。”

皇帝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或者说晋州贪腐案在先,令他有些矫枉过正,闻言面带愧色,道:“卿所言有理,传口谕到户部,令齐州清吏司主事以上的官员,带上账册算盘到乾清宫来,就在此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