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不行。(第2/3页)

话至此已推至满堂激愤之巅,他忽而一转,“只是老夫心中仍有一事不解,恳请顾相为我解惑。”

顾怀玉下巴轻抬,“太师请问。”

董目光扫过满殿官员,最后停在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秦子衿身上。

他轻拍了拍秦子衿的肩膀,像在抚慰后辈,却实则是点将回场。

“秦寺卿有一位旧友,乃是江南顾家一支,与顾相同宗,他曾闲谈时提及一桩旧事。”

“据说当年长平十三年战乱,顾相父母死于兵祸,顾相与太后娘娘流落街头,一路乞讨回乡,彼时风雪交加,几度濒死,终是熬了过来。”

“如此种种,诚乃悲惨遭际,令人唏嘘……只是老夫有一问。”

董太师双目精光乍现,直直地盯着顾怀玉,拔高声音,铿锵用力问:“今日欲讨伐东辽,顾相是为先帝遗愿,天下苍生?”

“还是为报一己私怨?!”

满殿死寂。

清流党众人暗自得意,这记杀招直指顾怀玉命门。

若坐实他假借国事报私仇,莫说出兵东辽,就连宰执之位都难保!

你说你不站文官,不站武官,只站大宸,若这煌煌大义的源头,不过是血亲私仇......

那你亲手铸就的信仰高塔,岂非成了笑话?

如此一来,再多英名,又有谁敢托付?

顾怀玉缓缓眯起眼眸,唇畔笑意敛去,神色冷淡得惊人,“本相看过长平十三年的史册,那年各地赋役绝收,尸骨成山,军民死伤逾百万。”

“这其中,可有太师的亲人?”

董太师被他问得一怔,轻咳一声答道:“老夫有一名学生……”

顾怀玉没有听他诉苦的意思,目光转向秦子衿,下巴一抬。

秦子衿脸色微变,半晌答道:“家中一位叔祖,惨死于乱兵之手。”

余下的不必顾怀玉再问,殿中沉寂几息,便有人低声开口:

“家兄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犬子那年应征,至今音讯全无。”

“家父那年走西北粮道,途中遇匪……”

“我与内子避乱途中走散,再未相逢,至今不知是生是死……”

声音一发不可收拾,接二连三,争先恐后,仿佛连压抑多年的悲怆与血泪也一同翻涌而出。

有老臣低头拭泪,有青衫文士声泣下跪。

悲声渐起,此起彼伏。

二十年疮疤被狠狠撕开,满殿朱紫此刻哪还分什么清流顾党,尽是乱世飘零人。

那年惨死的,有死于东辽铁骑,有亡于乱兵匪患,更多是饿死冻死在逃难路上。

可究其根源,哪桩不是拜这场国难所赐?

“够了。”

一道冷声突兀划破群嘈。

顾怀玉倏然起身,手中的雪色大氅“唰”地扬起,披肩而落,斜掩在他削瘦的肩背之上,宛如万丈雪崖倾覆而下。

他就这般立在朝堂中央,明明是一副清瘦病恹的身子骨,但气势逼人得让人不敢直视,“太师现在还觉得这是本相的一己私仇?”

董太师膝头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若非秦子衿眼疾手快扶住,堂堂一国太师,怕是要当场跌个灰头土脸。

他只觉面上火辣辣的,被一个年纪差得远的后辈当众驳斥至此,羞愧得连半寸地缝都想往里钻。

而更叫他们猝不及防的,是殿中众人的反应。

在此之前,顾怀玉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太过耀眼:

富家子弟,年少入仕,少年得志,位极人臣,权倾朝野。

纵横朝堂,杀伐果决,坚毅强大得几乎令人忘了他也只是个血肉之躯的人。

他是那座不动如山的靠山,是不需要别人保护的人。

但此刻,那个故事却将所有人心中关于顾怀玉的形象彻底颠覆。

若顾怀玉“聪明”点,大可早几年说说他的过往,双亲如何死于战乱,说与姐姐相依为命的苦日子,说寄人篱下遭受的白眼……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本可以少挨许多骂名。

但他从未透露只言片语,就连与他相识最久的元琢、沈浚都不知道他这些往事。

大殿内众人看向顾怀玉的眼神极其复杂、沉重的情绪:震撼、敬佩,甚至……心疼。

顾怀玉看着董太师灰败的脸色,心头掠过一丝快意,这群冥顽不灵的老东西,总算被“说服”了。

想到终于能放开手脚大展宏图,他几乎要压不住上扬的嘴角,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淡然道:“既然如此,出兵东辽之事便这么定了。”

他目光扫过满殿文武,“谁还有异议?”

殿内鸦雀无声。

连最顽固的清流党都低着头,无人敢与他对视。

很好,还是知趣的。

顾怀玉随即有条不紊地安排,“兵部即日起整备军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