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世人昭昭,独我昏昏(九)(第3/4页)
因为他一开始就是“一人之下”,到后来更是顶着“亿万人之上”的名头。曾经作为三域的唯一副手,如今作为北域之王并且直直朝着帝位走去,他根本没遇到过要对地位比他高的人使用该天赋的情况。
不当回事归不当回事,寒明却没有让它成为自己思考的盲点。
之前在思索如何胜过南赫的时候,他再次反复斟酌过这位南王的天赋,甚至还尝试过拿这玩意儿做点文章——比如说他昨天的射箭宣战,比如说他早上的称帝宣言。
可毕竟他只是冲击帝位,又不是立即成了四域大帝,想借着这个让南赫的天赋失效那纯属痴人说梦。从今天南赫封了他近4小时的天赋来看,以上这些行为的效果即便不是完全没有,顶多也就是聊胜于无。
就在寒明以为寒枢要说的只是这个时,他的视线却骤然凝滞在了对方的下一句话上:“这里所指的身份地位,不仅是客观上的,也是主观上的。”
主观?
主观上又如何呢?
寒明下意识思索起南赫其人来。
南王的王位血脉相传了几千年,出生在如此王族的南赫难道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吗?
正常来说是不会的,可这一刻寒明却迟迟给不出肯定的答案。
只因那一句句犹言在耳的“月亮”。
寒枢的信息写到这里还未结束:“我不怀疑他将你看作月亮,而凡人与月亮间如隔天堑,所以按理说他的天赋对你起效的概率应该极低,偏偏每一次他的天赋都对你起效了——因为他的天赋只对你使用。”
东曜可以掠夺风、掠夺水、掠夺空气,西烬可以复制他火焰掠过的一切天赋,而他自己更是可以使用自身领土上所有子民的任意天赋。
可“天潢贵胄”甚至超越上面三者,它并不局限于已有之物,也不局限于已有天赋。寒明曾说了无数次,南赫的天赋生来便拥有着宇宙里的无限可能。
一旦他舍去这份无限可能,将无限的天赋永永远远地局限于一人身上,按着宇宙里能量守恒的原则,他的成功率自然会无限递增。
“其实刚才我看到了南赫今天许下的愿望。他祈愿的内容的确是隔绝你与外界的联系,但他之所以也同时被禁用天赋,天赋冷却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是他亲自许下的代价。”
“哪怕一秒也好,他想要将月亮系在凡间。为此,他愿意献祭与生俱来的一切。”
什么是与生俱来的一切?
是地位,是血脉,是天赋,是感官,乃至是性命本身。一旦这些都统统失去,南赫死前那一秒或许连前二十年所熟悉的黑白世界都无法看见。
这是只有疯子才能说出的祈愿。
不,与其说这是祈愿,不如说他是在倾其所有的血祭。
而祭品就是南赫本人。
原来南赫最后提到的祭品是这个意思。
可献祭至此,为什么南赫只将他的天赋禁用了四个小时?
这时候寒明已经无需寒枢多言,一句“月亮”已然代表了答案。
月亮和人类之间究竟有多天堑,以至于后者甘愿血祭都还不够?
这一场战斗寒明是在以命搏命,而南赫又何尝不是?倘若最后自己没有选择走出那张网,倘若最后南赫真的实现了这个祈愿,那么献祭所有实现愿望的南赫又能再活多久?一分?一秒?还是更少?
值得吗?
值得。此刻孤身站在南王宫主殿的南赫平静地抹去了咽喉上的血渍。
祈愿失败,以身为祭的他倒是没有失去性命,反而仅是失去五感一段时间。过往无数年里,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寂静时分,如今不过是又多了一个失明而已。
可惜的是他看不见月亮当时的口型,也听不到他的月亮说了什么,只能半揣测半本能地回应几分。
而看不见也有看不见的好处,至少他不必再看这满地的花瓣,以及那比花更红更刺眼的血。
就在南赫准备顺着记忆俯身捡起先前折月光花时、在纸质花瓣下所绑的花枝的那一秒,三月的春风忽然拂起半破碎的窗帘,极淡的微光就这么顺着缝隙落入了南赫的眼底。
南赫反射性地眨了下眼。
只见他纯黑的世界里先是浮起明明暗暗的光点,然后是白金的花瓣、翠绿的枝条,最后是此刻正照着月光花的,不远不近的太阳。
“饶了我吧……”这一刻南赫难得没去理会什么贵族仪态,他干脆顺着捡起枝条的姿势转了个身,直接躺在主殿银底胧月的地面上半抱怨地开口道:“我本来很讨厌太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