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阿金和阿银回去后,便被钱三公子叫了过去。

两人今夜挨了一通揍,各自顶着一只乌青眼,又把唯一的一船粮食送了出去,进来时两人都提不起精神,蔫头耷脑。

谁知一推开门,却看到了满桌子的好酒好菜,还有两人最喜欢的烤羊腿。

三公子不让他们碰第二船的粮食,两人已经素了好几日了,吃的都是清汤寡水,肚子里没有半点油水,见到肉忍不住吞口水。

钱章煦道:“愣着干什么?再不吃就凉了。”

二人回过神,疑惑地看向钱章煦,不是说下一批粮食要下个月中旬才到吗,怎么今夜还有这等酒肉?

疑惑归疑惑,不妨碍两人狼吞虎咽。

见二人吃得正欢,钱三公子这才问他们:“好吃吗?”

还用得着说。

二人一嘴是油。

钱章煦道:“若是你们前几日不缺酒肉,我给你们一只羊腿,便会失去今夜一半的香味,人只有在急需之时,才能体会到何为雪中送炭。”

什么意思?

阿金和阿银二人互望一眼,不懂...

但三公子说得没错,今夜这只羊腿格外香。

钱章煦道:“同样的道理,今夜咱们送过去的那一船东西,到了刘黑将手里,也很香。”

阿金阿银一愣。

钱章煦道:“刘黑将此人跟着朴怀朗在此驻守了十几年,常年与胡人倭寇大交道,你们猜,他要真到了穷途末路,拿命与咱们拼起来,我钱家有没有把握,毫发无伤地赢他?”

阿金和阿银不出声了。

两人虽说性子鲁莽,但要真论起打架来,并不会自负。

毫发无伤不可能...

两人还是有那个自知之明,刘黑将真要疯起来,别说毫发无伤,钱家在海上的船一半都要折进去,能不能赢还真的不好说。

但他拼,也只能拼此一回。

最后不外乎是与他们这些人两败俱伤,鱼死网破,刘黑将不死也会被钱家和朝廷的人绞死,而他们俩能不能看到那一天,还是个未知数。

钱章煦便道:“低个头,送点粮食便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去拼死拼活?”

阿金和阿银听明白了,钱三公子这是要劝降,可刘黑将先前便说过,宁死不降,他能愿意吗?

两人手里的羊腿吃完,钱章煦便收到了刘黑将的那句感谢。

钱章煦看了一眼阿金和阿银的呆愣样,起身与二人道:“与朴家的一场战,家主早就打赢了,盲目去送死,除了增加所赢的成本,无一好处...吃饱了便去歇息,这几日在船上养精蓄锐,待家主的消息一到,立刻攻向对岸...”

——

每年一到深秋,靠海近的城镇便一片萧条。

渔船捞不回来货,没有了商户顾客,整条街空空荡荡,朴家的茶楼里没了生意,关了一半,青州之外朝廷设了关卡,海盐输送不出去,单靠在城里贩卖,赚来的钱还不够府上的支出。

朴家老爷子已经不管家事多年,可经不住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扬州,家中没有一个管事之人,余下一个孙子三公子回到了老宅子里,爷孙俩相互陪伴,应付着朴家最后的一点家业。

“府上的人该遣的都遣了,各处减少花销,把能挪出来的银子换成粮食,先送去海上,谁都能紧,不能紧了刘将军那里...”

三公子跪在老爷子身旁,整理着家族中余下的产业和银票,比起在扬州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人也老成了许多,温顺地回复道:“孙儿都记下了。”

那日在他去知州府见完钱七娘子,说明了朴家投靠朝廷的诚意后,朴家家主便将他打发到了青州。

之后父亲便出了事。

他没有想到,钱七娘子会如此心狠,父亲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诚意,投靠了朝廷,可她还是没有放过他。

为何?

朴家老爷子告诉他,“生意场上,自凭本事,没有原由,今日不是我吞了你,明日便是你吞了我,因果循环罢了...”

他想不明白,朴家到底做下了什么恶事,要摊上这样的因果循环。

这段日子他陪着老爷子待在青州,从以前的衣来伸手,山珍海味,到如今事事都要他亲为,吃着素菜,渐渐地明白了当初钱铜与他说的那番话。

每个人的境遇不同,所要的东西不一样。

如今的他只想着如何支撑起这个家,如何糊口,哪里还有心思再去奢望功名之事。

一股秋风从廊外吹来,吹散了他身旁的一摞账目,三公子赶紧转身去捡,弯下腰的瞬间,便僵住了。

他顿了顿,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庭院内的一树枯叶下,立着一位周身富贵的小娘子,见他望过了过来,似往常那般,冲他温和一笑,墨绿色的披风从地上的落叶上慢慢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