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借东风(四)(第4/5页)

云燕娇却笑盈盈地道:“我只怕皇爷会想,龙家养一条米虫倒也罢了,两条米虫,坐吃山空,可怎么得了!”

云燕然与孟剑卿错愕地互相看看,随即失声笑了起来。

洪武帝多半会这么想。只不知这是否正是他的意愿?

陈六如则私下里向他们三人说:“文儒海这个人,将来恐怕会比龙颜还会花钱。”

孟剑卿看他一眼:“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六如脸上微微一红,定一定神才道:“我不是说文儒海不好。我只是想,他会不会打破某种平衡。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

孟剑卿不觉微怔。

陈六如望着观荷台的方向——此时龙颜正与文儒海在赏鉴那幅大理石拼就的《富春山居图》。远远望去,两人的背影都似透着同样的悠扬与欣然。

陈六如的眼神有些阴郁,但紧抿的嘴角线条无疑昭示着他的坚定。

这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会甘心放弃的人。

孟剑卿想了一想,说道:“龙颜那么聪明,陈兄你说,她是否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呢?”

陈六如的微笑略略有几分苦涩:“知易行难。更何况,龙家的人,都有那么一种‘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洒脱。”

孟剑卿不语。如果龙颜真的做此选择,陈六如会怎么反应?他的反应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与影响?

离开泉州时,孟剑卿命令负责监视万佛寺的那组锦衣卫,同时也要监视陈六如。

与他同时离开泉州返回应天的,还有云家兄妹,以及陈鲨。

那个黝黑精瘦的少年,在千里船上倏忽出没,如鱼得水,就如山林中的猿猴一般,矫健的身影透着明白可见的惊喜。

云家兄妹为此特地过船来向孟剑卿打招呼。

孟剑卿摆一摆手道:“云兄不必客气,如何处理陈祖义旧部亲族,这件事不归我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云燕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孟兄太过谦虚了。”

处理七宝童子这么重大的事,孟剑卿都能够自作主张,何况一个小小陈鲨?

孟剑卿笑而不语。

他忽然想起来,云家兄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陈老忠这个人。是他们认为这个人无关紧要、不值一提,还是很聪明地猜到了陈老忠的下场?

陈老忠的地位还不够高,高到必须慎重对待、以免影响全局;他的地位也不够低,低到无足轻重、可以轻轻放过。

像这种人,一旦落在锦衣卫手中,只有一个结局。

所以不论是五色法师还是七宝童子,竟然都忍了下来,再不过问陈老忠的下落。

狡兔虽未死,走狗却必须舍弃了。

下令处死陈老忠的时候,他并无丝毫犹豫——留下这个五色童子谋刺龙颜的人证才是一件麻烦事。

但是心中不是不生出隐隐的感触的。

云燕娇注视着他,轻声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不大明白。七宝童子这件事,关系重大,孟校尉的处理,是否早蒙训示?”

居然如此轻轻放过。是否还有更厉害的后着?

云燕娇这么浅笑盈盈、轻言细语地问出这句话,倒让孟剑卿不便含糊其辞地推托了——他想云家兄妹必定仍在担心五色法师的安危。

他沉吟一会才道:“沈大人曾对我说,办案之时,不要只想着这一件案子,要未雨绸缪,要顾全大局,要随机应变,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否则就永远也不能独当一面。”

云燕然默然不语。

若是孟剑卿一定要抓捕七宝童子,只怕他就得烧了万佛寺,杀了五色法师,将整个龙王谷夷为平地——当然他很可能要先过了云燕娇这一关才行,无论如何,云燕娇只怕都不能袖手旁观;而五色法师若是被激怒,后果必定是十分严重可怕的,到那时究竟谁杀了谁只怕还不能断言;再想想龙王谷是什么地方……

孟剑卿并不是怕事之人,也许他只是觉得,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问题,又何必要制造这些必定会拖累整个泉州城的麻烦?而如果放过七宝童子,五色法师承了这个人情,自然会尽力保证不让他再卷入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尽力维持住这一方平安;锦衣卫连七宝童子都放过了——只要他能老老实实真正呆在万佛寺做他的和尚,其他人想必都知道该何去何从了吧?

云燕然沉思许久,说道:“锦衣卫是否也要向太子负责?”

孟剑卿一怔,随即答道:“太子负监国之责,沈大人自然也要向太子负责。”

他明白云燕然的意思。这件事的处理,禀承的不是洪武帝向来的办事观念,倒像太子才会做出的决策。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洪武帝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这后一条路都留给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