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鬼蛾拦路
雨还未停, 檐外淅淅沥沥地,室内却越发安静。
裴暄之慢悠悠地捡着地上的黄符,能用的分门别类地收了, 用不了的扔在一边。
颜浣月看着那满地的黄纸,原本想直接出门去的。
可裴暄之未系玉带也未束长发, 拢着方才穿上的宽松外袍,屈膝半蹲在地上。
一边捡,一边咳嗽, 一边还要掐诀试试捡起的符能否引入灵气。
若是昨夜不乱扔乱放的话哪有今日重捡的事儿, 何必再受这份儿罪。
颜浣月掐诀,说道:“少些耗费, 我帮你……”
裴暄之含笑望着她,扬了扬指尖夹着的一张黄符, 道:“法诀太过繁复,一句一句教给师姐念诵太废时间,不必管我……”
话音还未落,已开始懊恼。
若是能一句一句授她符法, 一同分拣黄符, 就算在此消磨多久的光阴也不会觉得可惜。
一时连他指尖飘扬的黄符也因风耷拉在指尖, 显得垂头丧气。
颜浣月见他拒绝得毫不犹豫, 便也不想多勉强, 散开指间法诀,走到门边,说道:
“既然如此, 那我去拿些吃的来,你慢慢收拾……你以往画符都是如此吗?画完随手扔了,过后再重新捡?”
裴暄之垂眸看了一眼地上乱糟糟的一片, 说道:“不是。”
颜浣月笑了笑,“风吹的?你该用茶盏压一压的,一会儿我出去帮你买两块镇纸。”
裴暄之看着她,捏着指间的符,漫不经心地说道:“符是我扔的。”
像一只桀骜不驯的猫,一脚踢翻了砚台,还一副悠哉悠哉、不知悔改、耀武扬威的姿态。
颜浣月眉心微蹙,说道:“扔东西做什么?”
他又低着头,一言不发,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有他长指间的黄符忽地闪过一道红光。
颜浣月走过去,提裙屈膝半蹲在他身前,伸手按在他的额头上,问道: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昨日心情不好?因为云道友?”
裴暄之与她目光一触,复又低头拣着黄符,平静无澜地说道:
“画不好,堪用的十之无三,越画越画不好,神魂动荡,烦闷不已。”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只是隐去了她昨日对“云琅”胡诌之言无动于衷的事。
她至今仍不觉得自己昨日的反应有什么问题,他的情绪也暂时压下了,再把话挑到别人身上,他也不知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这还是颜浣月第一次听他主动说起在这方面的苦恼。
除了不受控制的情潮之外,他以往总是从容不迫的。
虽然大概只能靠着借用符篆之力防身,但他时常握卷翻书,记忆很好,于奇门、法阵、推演等法,似乎很擅长。
虽说他生而体弱,身上所纳灵气也甚是稀薄,可他从来都没有因为修为之事展露过一星半点的自卑,或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落寞。
她以为他已全盘接受,并不在意,没想到原来也是会因所画符篆不堪用而焦躁。
颜浣月抬手掐诀,地上的黄符忽地飞雪一般飘起,围着二人舞舞停停。
符纸终蹁跹而过,落到西墙桌案上,堆叠整齐。
她伸手攥着裴暄之的衣袖将他拉起来,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含笑道:
“裴师弟,坐到桌边去分符吧。画不好就再多参悟,不必立在桌边整整一日非要与自己为难。慢慢来,一切状态都好了,才能渐渐所成甚多,苛求一时之长短,只会毁伤心性,折损精神。”
窗外清风携着水汽忽悠悠穿堂过户。
裴暄之立在她面前,心口似被纤弱缠绵的柳絮似有还无地拂过一般,激起一阵由内而外的战栗,势不可挡的洪流瞬间将他吞没。
他眼眸低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颜浣月转身往门边去,云若良留下的食盒也飞起来飘在她身后,将他隔了开来。
颜浣月边走边说道:“你收拾,我去带饭来,若是还困,就去床上歇歇。”
她刚走出门,门与窗尽皆阖上,将世间风雨隔绝。
裴暄之衣袍宽松,长发披散,孤立原地,眸色凉薄地瞥了一眼桌案上的那些黄符。
骨节分明的十指只结了一个法印,数张画成的黄符立即像飞叶一般从符纸堆中飞出,冲进他无风而动的两只衣袖之中。
符纸飞掠,拂过他绑在左臂内侧的银鞘袖里刀,那是颜浣月给他的定亲之礼。
他曾用与他结怨的邪修野道的血给这把刀开了刃,将一切会报复到他头上的前因彻底终结。
后来,在西陵山洞中,她意识不清撕扯他的衣裳时,摸到了这把刀。
她非说他窃夺了她的袖里刀,不由分说就要物归原主。
他自然不肯,与她抢夺,被她压着照肩膀上咬了几口以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