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亦云亦雨的夏 (八)

金碧全给陶骧倒了茶,也说:“是呢,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军政要员。不是才回来么?不好好休息一阵子?”

“还别说,连飞行员教员都请回来了,他这是正经八百地要大干一场呢!”孔远遒拿起茶杯来,亲手送到陶骧面前,说:“七少,请。今儿又露脸又挂彩又去商谈大事,辛苦。”

陶骧毫不客气地将茶杯端起来,饮了半杯。

手一抬一放之间,就见他手肘处,有一道很深的血痕。沾在袖子上的血渍已经干了。

陶骧觉得热。尽管如此,他仍然不肯将衣衫松开些。只是把领口略拉低。

碧全和远遒知道他的习惯,行动间的利落和衣着整洁是多年来训练有素的结果,只是大热天就这么拘着,未免要取笑他两句。

陶骧并不在意。

他的衬衫式样很独特。是改良过的,既不同于传统的长衫,又不同于和服。看上去虽有些不伦不类,却是将这两种衣服的长处都结合了起来,穿脱都很方便。

“这该不是你那日本女友的杰作吧?”金碧全是知道点陶骧的事的,便指着衬衫开他的玩笑。

陶骧弹了下袖口,没接话。

孔远遒问:“刚才看见了嘛?”

“看见什么?”陶骧反问。

“嘶!你这人。当然是看美人啊!”孔远遒笑道。

陶骧眉一挑。

孔远遒在他面前总有些无状,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的。只是孔远遒嘴里的“美人”也多了去了。

陶骧毫无头绪,看了金碧全。

碧全就笑了,指着远遒。

孔远遒撑着他的球杆,说:“好,我说的你不信,老金说的你总该信吧?”

“刚刚赵家二位小姐只管谢你,你倒端得住,还没说上两句话,抬脚就走了。二小姐说改日做东请你吃饭呢。”金碧全跟着说。

陶骧说:“那也值得谢么。”之前发生的意外也不过是巧遇,不值一提。赵家二位小姐虽然都是大方的女子,听她们一再地道谢也受不住。借口要谈事情,他便先去了。

“那你之前救人的时候,看清楚了没?”金碧全问陶骧。

“你今日话总是说得不清不楚的。”陶骧看着他。

孔远遒同金碧全对视一眼,道:“可惜啊可惜,多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陶骧将剩下的半杯茶也饮了。孔远遒这话说得更加莫名其妙,他且等着他往下说。

“刚刚走在最后面的那个,就是程家的十小姐。赵家同程家是姻亲,这你总该知道吧。”金碧全说。

陶骧眉一皱,笑了下,说:“哦,她呀。”

“正是她。”孔远遒拄着手里的球杆,直瞅着陶骧,但见陶骧气定神闲的,笑道:“真没意思,还以为你会有兴趣呢。”

陶骧淡淡地道:“我只听说闹着要退婚。”

骚乱中那位程十小姐虽然受制于人,竟是毫不畏惧的,看得出来是个烈性女子。只是他当时专心与恶徒对峙,并未十分留意。此时想起来就仍是模糊的那个影像。

远遒笑笑,说:“你这人,好像总是赶不上对的时机。”

陶骧淡淡一笑。

“人家要退婚,难不成还正中下怀了?”金碧全见陶骧不语,问道。

“咱们好久没见了,近来都好?”陶骧并不欲多谈此事,抬眼看着孔远遒,“我和碧全倒是还在巴黎见过一面。”

“你呀,这两年说是出去念书,倒不如说是游历。远遥那日还说,拜托你每到一处给她寄信一封,她好攒邮票。这几年才等到你两封信,竟还有一封是从上海寄的,她提起来就生气。回头你见了她,看你怎么打发她。”

“我记得呢,邮票都给她保存了的。”陶骧说。

“你记得就好。等下吃酒的时候再仔细拷问你——我可知道你抵沪的船票是从京都起航的。”孔远遒笑道。

“我不能多喝。今晚上还有事。”陶骧道。并没否认自己取道东瀛回的国。

“能有什么事?除了你那天王老子爹爹来北平,其他的事,就算总统升你做大元帅,都不算事。”孔远遒笑道。他晓得陶家父子的关系。陶骧的父亲陶盛川那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这一点,倒是同刚刚离开的那位程小姐的家长很是相似。他想到这儿不禁一笑。陶骧一副不想提起这门婚事的模样,他也就暂时不提那位程小姐的家事。

“正是我父亲来北平了。不过没惊动人。上上下下的若是知道他到了,恐怕闹出的动静大。若在往常也就罢了,此时难免生事,不如悄悄的。”陶骧笑道。

“哦?难不成,是来……”孔远遒笑着。陶家自清以降,自来拥兵西北自重,到陶盛川这一代,几十年稳扎稳打,势力越发强盛,近些年更陆续兼任了西北几个省的主席。眼下局势如此复杂而敏感,他一举一动自然是更加备受瞩目。这种情况下竟悄悄来了北平,这真是让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