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番外二：思君迢迢隔青天 （十五）

“这些就由你来替我安排吧。”逄敦煌看着静漪，没笑，只是轻声说着。他好像特别累。

“好。”静漪点头。

“不用每天都来看我。我知道你忙。跟陶伯母将，不用来看我了，如今你们行动也被盯着，不安全。也先别带囡囡来看我。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这样。我可是她无所不能的逄叔叔，不是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的废物。等我好了，我去探望陶伯母，去看囡囡，陪她赛马。我一定会有这一天的。”逄敦煌说着，目光移向静漪手腕，“回去吧，天都黑了。注意安全。”

“好。”静漪拿了提包。她看了看门口。走廊上的脚步声早已停歇。她叫了声元秋，果然门被敲了两下，元秋从外头进来，“辛苦你了，照顾好逄军长。”

“是，陶太太。”元秋手中拎着一把暖瓶，用力一磕脚后跟，身子站得笔直。

逄敦煌看了他，鼻子里哼出一声来。静漪倒是微笑了，跟逄敦煌告了别，也就走了。元秋送她出去，回来问逄敦煌：“军长，要什么不要？”

逄敦煌不出声。

元秋看他近来总是惨白的脸上呈现少见的红润，额上更是渗着细密的汗珠子，以为他身上疼，忙说要叫护士来。

逄敦煌低声骂了一句，元秋挠着头，忽的反应过来，说：“都是我、都是我……是不是陶太太给您喂了太多西瓜、您又不好明说啊……”

“元秋？”逄敦煌终于听得怒火中烧，叫了他一声。

“哎？”元秋看着敦煌，“军长，您说什么？”

他凑近了些，逄敦煌说：“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小子……还这么多废话，你都知道了，不快点儿！真想憋死我么？！”

元秋被他骂得反倒笑了出来。虽想极力忍着，但是逄敦煌骂得越凶，他就越忍不住要笑……

静漪走出病房去，还听见逄敦煌和元秋的声音。她越走越远，渐渐听不清什么了，元秋的笑声却仿佛在她耳中立住了，半晌挥之不去……地上溽热，她揩了揩额头，走出去，看到等她的车子边，之忓正候在那里，看到她，微一躬身。

“十小姐，您今儿可真是晚了。”之忓等静漪上了车，才说。

静漪点点头，听之忓说开车，问了句搬过去了么。之忓答应着，说是的，太太跟您说是过两日才搬，是不想您操心的意思。太太之前安排的就是今日。今儿一早您走了，太太就吩咐搬家。人手是现成的，车子除了自家的，都是杜先生手底下的。好在东西也不算很多，到这会儿都已经收拾停当了，就差接您去吉斯菲尔路陶公馆团聚了。

静漪想想这一天来家里还不知忙成什么样呢，幸好还有秋薇能帮上陶夫人的忙，许是不至于太累。她心里稍稍安慰些，又同司机讲快些开车。她想等下到了家，看看有什么要做的，得搭把手。

“今天去见过竺维了？”静漪问之忓。

“是，十小姐，见过了。也把今天早上收到的信和子弹都拿给他看了。竺科长说，他会命人彻查此事，并且再加人手保护六号安全……不过，十小姐，并不是我不信任竺科长能力。毕竟四科不能单单照顾六号安全，所以有些事，还是我们自己来做更方便。”之忓说。

静漪看了他，说：“就由你斟酌行事，倒也不必太过担忧，以至草木皆兵。”

“明白，十小姐。”之忓说。

静漪仍看了他。两人的对话十分简洁，但应该是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在这简洁的对话中敲定了。之忓十分的坦然而沉着，她亦如此……而且此时她必须果断。之忓像是完全能明白她的想法，不再打扰她，安稳端坐车前副驾驶位子上。

静漪偶尔能听到之忓和老陈说话。老陈很老道，对沪上的地形极熟悉。之忓有什么要问他的，可算是问对了人……不过之忓也没有问太多，无非是沿途路边有些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这里那里是做什么的。她转过脸去。车窗的帘子密密地掩着，她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车子渐渐由繁华路段驶入幽静处所，静漪望向前方。车前灯照亮的这段路，仿佛是黑漆漆的前途里仅有的一截光明之路……车开进大门，她数月不曾在此居住，夏日里花木那旺盛的生机，把内宅小路都挤得窄了些。车行其间，只觉得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她感慨，若此时国泰民安，该有多么好啊！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车子转弯，老陈开得很稳，可她忽然有些头晕，忙扶了门把手。

车停了，这眩晕感仍未过去。

之忓替她开了车门，她勉力自持，慢慢下了车。之忓极仔细，见她行动比平常慢上好些，察觉异样，道：“十小姐劳累一天，还是早点休息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