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叶满去打了热水, 把毛巾透湿,然后一点一点擦拭她的脸、脖子、手。
他试着让她舒服一点,掀开被子, 把尿得湿答答的裤子小心地给她脱下来, 换上纸尿裤和新内裤。
然后, 他用毛巾仔细擦她的腿, 再把病号服给她穿上。
把被子盖好时, 忽然看见姥姥醒了。
她流着眼泪,看着叶满,说:“你也不嫌我赖。”
“赖”就是脏的意思。
叶满平静地说:“我小时候你不也这么伺候我的吗?”
姥姥就不说话了。
叶满把买来的粥递给她, 她还是没胃口。
那一天一夜叶满过得很煎熬,他趴在病床边上,隔一会儿就醒一次,看看姥姥的情况。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人觉得不安, 每次有一点风吹草动叶满都会惊醒, 他有好几次走到门口, 透过玻璃向外看,他看到那天夜里有两个病床的人被推走,宣布死亡。
他又跑回来, 坐在床边, 手搂着姥姥,那串绿松石搁在姥姥胸口。
小侯说这东西能带来好运,他不要好运, 都给姥姥。
第二天早上,大夫来给测血压,这时候血压降到了一百七十五。
姥姥的脸色好了很多,也能坐起来了。
叶满给她买了地瓜, 她慢吞吞地吃,吃下去半个。
他问大夫姥姥的脚为什么肿着,大夫也不能确定,叶满干脆把医院能开的项目都开了一遍,挨个部位检查。
他推着姥姥在医院穿梭,检查了小半天,然后送回病房安顿好,再跑到楼下车里去照顾韩奇奇,换水喂食。
好在韩奇奇是个省心的小狗,知道定点排泄,也待得住。
收拾完小狗,叶满再回去,给姥姥洗头泡脚,剪那厚厚的指甲。
老太太被他折腾得越来越新。
临床住进了人,那人跟叶满搭话,说他真孝顺。
叶满笑了笑,没说话。
他慢慢给姥姥剪着指甲,跟她说这半年来发生的事,不过,这回不是匮乏地把别人的故事套在自己身上了,讲的都是自己的事。
姥姥挺爱听的,偶尔也会回他的话,阳光从窗外晒进来,阳春三月,暖洋洋的。
叶满让她坐着,然后点开手机微信,给远在南方的舅舅,她最爱的孩子打去视频。
她和舅舅说话心情会变好,跟后辈说话心情也会变好,她能聊很久很久。
趁着这个时间,叶满去取了体检结果。
显示肾没问题,只有营养不良和高血压的毛病。
他稍稍放心,顺路去停车场给韩奇奇放下来,让它跑几圈,自己则靠在车上抽烟。
他实在太累了,累得大脑发木,他需要烟草给他提提神。
他把韩奇奇的球扔远,小狗立刻飞奔出去捡起来,兴冲冲跑回来,让他再扔。
它都憋坏了。
叶满就这样机械地扮演一个豌豆射手。
太阳即将下山,红彤彤的日落将天空一半染色,像颓败的血色。
他不喜欢额尔敦浩特,这里满满的都是他曾经的羞耻与痛苦回忆。
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不再来这里。
“叶满?”一道陌生声音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叶满一愣,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他看着眼熟,但不认识这是谁了。
女人走过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是叶满吧?”
叶满微微站直,客气地问:“您是?”
他其实有些紧绷,因为在额尔敦浩特遇见的人大概率与他的学生时代相关,只要看见就会提醒他他的过往创伤。
女人:“我是李鑫然啊,你不认识我了?咱俩高中一个班的。”
高中毕业十年了,每个人都变化很大,他是真的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了。
“哦。”他说:“你在这里是……”
“前阵子我老公做了个小手术,刚出院。”女人笑容很大,细微表情掩饰在浓妆之下,恰巧这时候太阳掉到了住院楼后面,光线一下变暗,所以叶满有些判断不出她对自己的笑容底下是善是恶,只是他伸出去的触角,从那个女人的细微肢体动作判断出一点轻视。
当然,那也可能是叶满的自卑在作祟,毕竟她的语气相当友善。
女人笑着说:“你好像都没怎么变,最近在哪发财啊?”
叶满含糊过去:“随便做做生意。”
女人看了眼他身后的车,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这是你的?”
女人身后的男人说:“呦,这车改装得真帅,得百十来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