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捏吗

八年前,瓢泼雨夜。

公路边的护栏断了一大截,扭曲的钢筋在雨幕里泛着冷光。护栏缺口下,是深达数米的崖底。一辆黑色轿车窝在那里,车身被撞得彻底散了架,玻璃碎片混着金属残骸陷进泥里,在暴雨中泛着狼藉的光。

浓重的汽油味顺着雨丝漫开来,几乎盖过了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而在几米外的树林里,有个黑影正贴在泥泞的地面上,半边身子陷在软烂的烂泥里。

雨珠顺着树叶滚下来,砸在他湿透的后背,混着泥水污染了深色的衣料。他一声不吭,依旧死死抓住草根,躲在低矮的灌木丛里。

直到头顶的手电筒光亮远去,他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原本沉寂的黑暗却突然划出一道火光,然后是灼目的、爆炸产生的白光——

轰隆!

……

滴答、滴答。

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缓缓滴落,和一旁监护仪的电子音叠在一起。

沈柚醒了。

脑袋很重,摸了摸,果然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左腿打了石膏,动一动就隐隐作痛。

他抬眼观察四周的环境。睡了太久眼前很花,但依稀能认出医院,私人病房,装潢风格全然陌生。

身体的掌控权缓慢地回来,沈柚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动不了,被人压着。

他后知后觉地往身侧一看,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被紧紧抓着,以一种十指紧扣的方式。这么做的人埋头靠在床沿护栏上,额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呼吸轻浅均匀,显然还没醒。

狗脑袋又圆又重,把他手压麻了,沈柚感觉整个手臂都木木的,像老式电视机没信号时的屏幕,密密麻麻全是滋滋乱窜的雪花。

他脑袋里隐隐约约记得最后一个电话是要打给许辞。但结果显而易见。如果是许辞的话,他现在就应该躺在特情局的医疗舱里了。

沈柚不喜欢一个人去医院的感觉,但大多数时候情况都是如此。真要说起来的话,他其实有些矫情,怕痛,不喜欢医生,也不喜欢打针。

医疗舱只能容纳一个人,许辞不能陪他,还是很孤单。

像现在这样,有人趴在床边等他醒过来,是一种新奇感受。

沈柚手又麻了一下。他动作放轻地、一点点去掰开对方禁锢自己的指头,还没成功拯救出一根,陆续的鼻息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安地滚动了几下,随后眼睫剧烈地抖动、睁开,还没有清醒过来,半眯着眼就习惯性地去看监护仪。

不等他看清,沈柚反抓了抓他的手指。

虽然没力气,很轻,跟猫挠似的。但他还没说话,就感觉到对方的身体飞快地僵硬起来。眼底睡意潮水般迅速褪去,扭过头,定定地,用他那双又大又黑的瞳孔看了沈柚一会儿。

那一瞬间沈柚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被盯上的猎物,下一秒就会被咬住喉咙,用最粗暴的方式撕碎、吞咽,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这不对吧。他乖乖的坏狗呢?

沈柚原本是想提醒对方一下他已经醒了,但他看着陆续差到有些吓人的脸色,话到嘴边停住,只好哑着嗓子问:“陆医生,我是不是醒得不是时候?你看起来想把我吃了。”

但陆续看着他,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皮一垂,将眼底的情绪又遮住了。他起身接了一杯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

沈柚吸了一口,缓过来了。

他右手伤得重一些,包得像哆啦A梦似的,圆手打滑,捧不住杯子,只能辛苦陆医生举着。他低头含着吸管,慢慢地喝完了半杯水,陆医生站在病床边,垂眸看着他随着吞咽上下滚动的喉结和那颗愈发显眼的痣。

“抱歉给你打了电话,那天是不是吓到你了。”沈柚心里有事,咬着吸管含糊关心地问,“祝小姐怎么样?”

陆续看着水,没说话。

下一秒,有人小心翼翼敲门:“陆续,你还在里面吗?”

沈柚听出了祝宜舒的声音,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见身前的陆医生仍杵在原地没反应,用圆滚滚的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含糊道:“去开门啊。”

陆续沉默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将水杯放在床头桌上,转身去开门。

门外的祝宜舒放下果篮刚要走,一转头就看见了陆医生。她有好几天没见到对方了,陆续的脸色比前几天看起来要好多了,但还是很苍白,眼瞳黑得冷幽幽的,比病人更像病人。

祝宜舒很想问一下李助理怎么样了。那天她逃出去后,没有立刻跑走,而是忍痛跑到树后面躲了起来,拍下了那辆货车的车牌。后来看见车子起火,她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忍眼泪一边拼命打救援电话,又跑去最近的地方找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