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茧(第9/10页)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吃惊地张开眼睛,健群正挺立在我的面前。萤光灯下,他的脸色青白如鬼,双目炯炯,妖异地盯着我。
“你在做什么?”他冷冰冰地问,“我跟踪了你整个晚上,走遍了高雄市。”
我默然无语,他捉住我的下巴,托起我的头:
“你为什么这样做?”他的眉头蹙起了,“为什么要葬送我们两个人的幸福?”他用双手摸索着我的脖子。然后勒紧我,“我真想杀了你,毁了你!我恨你,恨透了你!恨死了你!你死了我才能解脱!”他的手加重了压力,我呼吸紧迫了。“你这么轻易地决定你的终身?然后把每晚的时光耗费在街头闲荡上?你,你怎么这样傻?”
他的手更重了,我已经感到窒息和耳鸣,闭上眼睛,我把头仰靠在灯柱上,好吧!掐死我!我愿意,而且衷心渴望着。扼死我吧,那对我是幸而不是不幸。但是,他的手指放松了,然后,他的嘴唇炙热的压住了我的。他呻吟地、颤栗地低喊:
“思筠,思筠,你要毁掉我们两个了!思筠,思筠!”
我流泪不语。妈妈!你把你的黑茧留给我了。
“思筠,”他的嘴唇在我的面颊上蠕动,他的手摸到了我的发髻,轻轻一拉,那盘在发髻上的项链断了。“你打扮得像个小妖妇。但是,这样的打扮使你看来更加可怜。思筠,你说一句强烈的话,让我绝了望吧。”
我依然不语,低下头,我看到那散了的珠串正迸落在地上,纷纷乱乱地滚进爱河之中,搅起了数不清的涟漪,大的,小的,整的,破的……
5
又是一个难挨的晚上。
我坐在沙发中,百无聊赖地用小锉子修指甲。每一个指甲都已经被锉子锉得光秃秃了。一苇仍然在看他的书,书,多丰富而吸引人的东西呀!
我把锉子对准了玻璃桌面扔过去,清脆的“叮”然一声,终于使他抬起了头来,看看我,又看看锉子,他哼了一声,再度抱起了本。
“喂,喂!”我喊。
“嗯?”他向来是最会节省语言的人。
“一苇,”我用双手托着下巴凝视他,“你为什么娶我?”
“唔,”他皱皱眉,“傻话!”
“喂,喂,”我及时地呼唤,使他不至于又埋进书本中,“一苇,我有话要和你谈。”
“嗯?”他忍耐地望着我。
“我,我提议——我们离婚。”我吞吞吐吐地说。
“唔?”他看来毫不惊讶,“别孩子气了!”低下头,他推推眼镜,又准备看书了。
“我不是孩子气!”我叫了起来,“我要离婚!”
他皱眉,望着我:
“你在闹些什么?”
“我要和你离婚!”我喊,“你不懂吗?我说的是中国话,为什么你总听不懂?”
他看看墙上的日历,困惑地说:
“今天不是愚人节吧?为什么要开玩笑?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跳了起来,所有的忍耐力都离开了我,我迫近他,一把抢下他手里的书,顺手对窗外丢去,一面神经质地对他大喊大叫起来。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比你更清楚我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没有说孩子话!我要和你离婚,你懂不懂?你根本就不该娶我!你应该和你的书结婚!不应该和我!我已经被你冰冻得快死掉了,我无法和你一起生活,你懂不懂?你这个木头人,木头心脏,木头脑袋!”
他被我迫得向后退,一直靠在墙上。但是,他总算明白了。他瞪着我,愣愣地说:
“哦,你是不愿意我看书?可是,不看书,干什么呢?”
“谈话,你会不会?”
“好好,”他说,坐回到沙发里,严肃地眨了眨眼睛,望着我说,“谈什么题目?”
我凝视他,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握住茶几上的一个小花瓶,我举起来,真想对他头上砸过去。可是,他一唬就跳了起来,一面夺门而逃,一面哆哆嗦嗦地说:
“天哪,你你……你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他们早就告诉我,你有精神病的遗传……现在,可不是……就,就发作了……”
我举起花瓶,“哐嘟”一声砸在玻璃窗上,花瓶破窗而出,落在窗下的水泥地上,碎了。一苇在门外抖衣而战,嗫嗫嚅嚅地说着:
“我要打电话去请医生,我要去请医生……”
我摇摇头,想哭。走进卧室,我拿了手提包,走出大门,投身在夜雾蒙蒙的街道上。
顺着脚步,我向我的“娘家”走去,事实上,两家都在爱河之畔,不过相隔数十呎之遥而已。走着走着,故居的灯光在望,我停了下来,隐在河畔的树丛中,凝视着我的故居。我昔日所住的房里已没有灯光,但客厅中却灯烛辉煌,人声嘈杂。我靠在树上,目不转瞬地凝视着玻璃窗上人影幢幢,笑语之声隐隐传来,难道今日是什么喜庆的日子?我思索着,却丝毫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