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夜色好像一下便浓郁了去, 明明都是黑色,这夜色却也分了深浅。只见幽蓝天幕上,那一轮月色也好似生了毛, 晕染着朦朦胧胧的光, 有几分消沉之色。

瞧着一步步走近的颜恒, 薛家夫妇就像见了鬼一样。

视线落在他的脚上,夫妻两人白着脸、两条腿发软又打着摆子,竟是连逃都不知道逃了。

“阿宁、阿宁, 你别这样……”丁惠娘抖着唇, 砰的一声跪了下来, 瞧着那双熟悉的绣花鞋,她眼睛里都是惊恐之色。

女儿家皆是爱俏, 薛宁也不例外, 难得的是, 她生了个好颜色, 心思却灵巧,手上功夫也不差。

这一双鞋……

这一双鞋丁惠娘记得很清楚,备嫁时候, 薛宁那一身的嫁衣和绣鞋, 不假借他人之手, 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她说了, 这是心意,女儿家的心意。

那时,二楼的绣房里,薛宁坐在小窗边手拿着针线,听到脚步声, 回过头来瞧到是自己,她咬了咬针线,冲自己便是亲昵一笑,依赖地唤一声阿娘。

“娘,您瞧瞧我这花色绣得怎么样?对了,我还给娘绣了几方帕子,是您喜欢的马蹄莲,是白色的哦,特特挑了阿娘喜欢的色,你快瞧瞧,合乎心意吗?”

几方帕子搁到了自己的手中,针脚工整,帕子的右下角处有一丛的马蹄莲,是自己喜欢的花色。

耳朵边,薛宁的声音还在响起。

要出嫁了,嫁的也是自小便熟识的人,哪个少女不怀春,她期待着成婚这一事,却也牵挂家里人,说着说着,心情低落了去,甚至声音都有了分哭腔的鼻音。

“还有爹和阿兄,我给他们做了鞋子和袜子,搁在那儿的箱子里,满满两大箱呢。阿兄要读书,阿爹要谈生意,袜子柔软,鞋子合脚,这样才能走远路……”

她絮絮叨叨,关心着家里的每一个人,末了,见自己没有说话,她倒是扬了扬脸,收了那一分的哭腔,噗嗤一声笑了。

攥着自己的手,亲昵地拿脸去贴她的胳膊,如寻常人家的阿娘和闺女儿……

不,比别人家的闺女儿还要贴心。

薛宁:“娘不说话是不是在笑我小题大做?是我钻牛角尖了,左右颜家和咱们家也不远,等成婚了,我还要再回来瞧爹娘和阿兄。”

“哼,他颜恒要是待我不好,我就寻阿爹和阿兄,让他们找颜恒算账,给我好好地出一通气!”

最后,薛宁没有嫁,长埋在了地里,就穿着那一身的红衣红鞋。

而今天——

丁慧娘惊恐。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是阿娘对不住你,是阿娘对不住你……”丁惠娘抖着身子,囫囵地说着讨饶的话,颠来倒去,也说不出更多。

想到了什么,她又抬起了头,眼睛里迸出希冀的光,祈求不已。

“可阿娘也养大了你啊……咱们一报还一报,看在阿娘往日待你的情分上,你就饶了阿娘吧,啊?饶了阿娘吧。”

薛贤礼也白着一张脸,紧紧地盯着那一双红绣鞋。

和相信是薛宁回来寻他们的老妻不同,他不信,不信这是薛宁。

是,眼下这般情况是诡谲又惊骇,好似真有鬼物寻来。

可就算有鬼,它也绝对不可能是薛宁!

薛贤礼拉了拉丁惠娘,厉声道,“你浑说什么!我们何曾养她护她,何曾对不住她了?是她福薄,一场风寒便去了!”

见没拉动人,薛贤礼袖子一摔,有几分气怒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就这么丁点儿大的胆子?

自己也是昏了头了,竟然将其中机密和她说了!还寻着她一道做了个局。

愚妇愚妇!

妇人果真不能成事!

……

薛佑允闹不明白。

他的目光从颜恒身上瞧过,跟着那一双诡异的鞋子一路往前,瞧过薛贤礼,又瞧过丁惠娘,最后,他脚步往后踉跄了几步,恍神之下,竟然将那只余灰烬的化宝炉都碰倒了。

“哐当”一声,化宝炉砸在了地上,碰到了一旁同样是铁的盖子。

一瞬间,里头的灰烬扬天,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撩空。

潘垚跟着瞧去,在她眼里,那些皆是大金大银的元宝,财炁落了满天空,是鬼物钟爱之物,可此时却不见薛宁来收。

“到底是怎么回事?”薛佑允糊涂。

怎么好像就他不知道?便是连这提灯的姑娘好像都知道些内情,却独独他不知道!

阿宁……为何要害了阿宁!

薛佑允抬起眼,眼里因为气怒,眼珠都染上了血丝。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怕那红鞋子,两步上前,一把拽住颜恒的衣领,另一个拳头扬起,在颜恒惊恐的目光中,拳风如罡风,在颜恒的太阳穴旁停住。

只见他眼神凶狠,厉声喝道,“说!你说!阿宁是不是你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