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坦白(第2/3页)

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他想起前两日,在这个屋内,戏志才曾握着空白竹简出神,异常沉默。

在与顾至说出“已审问过细作”这件事时,戏志才看似风淡云轻,与往常别无二致,可他的眼中分明带着无法克制的沉抑。

那时,顾至只以为这是被人算计的不满,风雨欲来的寒冽。

直到现在,顾至终于明白,那并不是风雨欲来的寒冽,而是孤注一掷,不惜玉石俱焚的恨意。

“阿兄,我没事。我只是受了一些轻伤,笮融的诡计并未得逞。”

顾至反握住那只冰冷的手,试图用这具身体所剩不多的热度,将那只几乎要冻结的手捂热。

“阿兄,我真的没事。”

手中握着的实感,让戏志才从莫名的恐惧中回神。

他听出了顾至话语中的宽慰,感受到了指尖传递的,微弱得近乎于无的温度。可正是如此,更让他恨极了笮融……更恨极了自己。

若只是轻伤,阿漻的血气岂会虚弱至此?

他总是来迟一步,每一回都是,每一回都迟了一步……

荀彧坐在茵席的另一侧,听着兄弟的二人的谈话,神色几度明灭。

未置其身,莫道长短。

他自小谨遵着这条诫言,唯独今日,因为关切而乱了分寸,与志才起了争执。

直到知晓了其中内情,他才想通了前因后果。

若那日他所探的脉象无误,顾郎所受的又何止是小伤?

志才定是知道了这一点,方才做出了那些看似反常的举措,不仅将细作交给了主公,还借端生事,不惜以身犯险。

“抱歉,志才,我……”

“是我口不择言,执拗刚戾,还请文若宽宥。”

戏志才截断荀彧的道歉之语,先一步表达了歉意。

他与文若曾是交心之友,可他这些年,心中存了太多恨意,自知与文若并非一路之人。在进入曹营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有心疏远,时时避之,更是对自己的过去与病情避而不谈。

唯有一次,他托文若为阿漻送药,方才多说了两句。

“我欠文若诸多,难以尽述。”

顾至望着两边互相道歉,似乎重归于好的旧友,忽然很想向大公子借两颗梅干,往两人嘴里各丢一颗,以示庆祝。

他按下这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声询问:

“阿兄给曹孟德送过一片尺牍?那尺牍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他讳莫如深?”

戏志才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向荀彧。

荀彧辨出了这一眼的含义,同样轻声道:“主公的父亲在琅琊国,琅琊国位于徐州境内。”

而陶谦是徐州牧。

不需要明说,顾至就领会了荀彧的未尽之意。

在原著中,陶谦杀了曹嵩,引来曹操的雷霆之怒,受到了极其可怖的报复。

这确实是能够激怒曹操的导火索。可曹操现在刚刚拿下东郡,势力微末,陶谦也尚未缺钱到眼红曹嵩的时候。

在这时候和曹操提这件事,有何作用?

“但凡布局,当提前埋下伏子。”

荀彧温声解释,极其自然地伸手,替顾至将一丝乱发拨到耳后,

“何况,这也算是忠于职责的提醒……”

作为臣属,自当尽心尽力地为主公避免祸患。

至于有没有另外的用意……

荀彧心思流转,还未想到更深处,忽然察觉到一道芒刺般的目光。

停在顾至耳边的食指微顿,荀彧转过头,正对上戏志才带着疑惑与审视的目光。

他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戏志才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不曾离开。

顾至对荀彧的时时照顾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接受得颇为坦然。

他注意到戏志才异常的眼神,甚至有些不解:

“阿兄,可是眼中进了沙子?”

“……”戏志才收了手,拂去膝角的皱痕,“无事。”

他仍紧紧盯着荀彧,似乎要将对方看透。

顾至再次悄悄低声:“那个细作为何会根据阿兄的指示招供?”

看那细作的神态,并不像利益交换,也不像受人所迫……倒像是受到了极度的刺激,失去了思考能力,呆板地背着词。

戏志才这才移开了目光,看向桌案上的耳杯:

“不过是些许审讯技巧……再不喝,水就凉了。”

这是简单而粗暴的转移话题的手段。顾至没有再问,难得听话地端起耳杯,饮了几口。

荀彧忽然道:“以主公如今的威势,尚且对付不了陶谦。志才莫非……留了后招?”

收到顾至再次抬眸望来的目光,戏志才不得不答:

“笮融此人诡诈无常,残暴酷虐,唯利是图,恨食其肉者数不胜数。只需诱之以利,便可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