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同寝(第2/3页)

荀彧忽而想起半年前,在东郡府衙“拯救被褥”的那一晚,对比今日的平安无事,眉宇间不由漫出一分笑意。

可这分笑意还未彻底成型,安睡中的顾至忽然抬了脚。一道黑影刹那间飞了出去,正是可怜的被褥。

“……”

未成型的笑意转为了无奈。荀彧悄无声息地起身,拾起轻薄的衾被,重新为顾至盖上,细心地将被角掖入内侧。

他这头还在整理被褥,榻上的顾至忽然往另一端翻身,即将跌落木榻。

情急之下,荀彧不得不丢下手中的被角,抓住顾至的右手。

被按住臂膀,顾至似乎安分了些,呼吸绵长地睡着。但当荀彧松了束缚,他又轱轱辘辘地往另一侧滚去。

“阿漻。”

荀彧若有所觉地喊了一声,面前的黑影纹丝不动,呼吸绵长,一丝不紊。

定定地盯了黑影片刻,荀彧退至木案,蓦然回头,便见黑影再次缓缓蠕动,仿佛一条乱舞的大蛇。

荀彧:“……”

时好时差的演技,让荀彧无法自欺欺人。

他停顿了片刻,竟是想明白顾至的用意。

垂落的长袖轻轻震动,指节微弯,一寸寸收紧。

荀彧重新回到榻边,蹲在顾至的身前。他将音量压至极低,踌躇难定:

“阿漻……尽可直言。”

呼吸声并未变化,顾至纹丝未动,好似真的已经熟睡。

荀彧叹了一声,正欲起身,衣摆处被一只手逮住,无法挣脱。

“阿漻?”

“咳……”顾至忽然轻咳了一声,引得荀彧心中一跳。

“今夜有些冷,文若可否挨近一些?”

意识到顾至方才是在假咳,荀彧提起的心落回原位。

他慢半拍地捕捉到顾至的话语,感受着后背层层交叠的薄汗,与七月底的热意,不由沉默。

今晚……冷吗?

顾至也意识到话语中的漏洞,再次“虚弱”地咳了一声:“怪哉,为何夏日之夜,竟如此之冷,莫非是因为我气血有失……”

语气之荒诞,正是在模仿一个姓郭的故人。

“……”荀彧听着他不走心的表演与示弱,哪怕明知是假,他的心中亦不免疼了一瞬。

将养了这般久,却还是未能将气血养至五六分。

他抬起手,借着零星的微茫,轻轻抚触着顾至的鬓角:“早些休息。”

“可是……”

“我陪着阿漻。”

若他一直未能休息,怕是阿漻也难以安心入眠。

荀彧抛开心中的所有妄念,褪去外袍,重新回到榻上。

他拉好衾被,犹豫了片刻,缓缓伸手,轻若柳絮地拥住身前的人影:

“睡吧。”

顾至不费一兵一卒地达成目的,满意地闭眼,在困意的指示下陷入梦乡。

他身后的人却仍然醒着,全无半点睡意,想要收回僵硬燥热的手,却又担心将眼前的人吵醒。

荀彧先前倒并非全是含糊之词。

他确实有些……难以入眠。

夜色已深,帐外的火光熄了些许,只留巡夜的篝火持续烧灼。

身前的人确实已经熟睡,呼吸声近趋于无,安安分分地躺在他怀中,带着凉意的寝衣被捂上一层热度,也让荀彧久久未能平静的思绪染上了一丝睡意。

不知何时,荀彧亦缓缓睡去。

哪怕白日思虑过多,他依然一夜无梦,睡得格外踏实。

睡梦中,他搂紧了前方的衾被,紧贴着过于硕大的软枕,几丝不属于他的碎发贴上了颊侧,他也未曾留意。

一夜过去,军营中熬煮朝食的饭香顺着帐门的缝隙涌入帐中。

还在梦中的顾至闻到饭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迷迷糊糊地闭上。

昨夜睡太迟,军中熬饭又太早,这天还没完全亮呢,香味就飘进来了。

困意带走了所有思绪,顾至沉沉地闭上眼,毫不犹豫地睡回笼觉。

他隐约觉得腰间好似有些沉,但是并未在意。

又不知睡了多久,营帐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顾郎啊顾郎,太阳都晒到脚后跟了,你怎么还眯着?朝食要按时吃,不吃朝食,你那些养身的药丸怎么能按时服用……”

郭嘉唠唠叨叨地掀开门帘,嗓门亮得好似叫人起床的铜锣,咣咣作响。然而,下一刻,当郭嘉踏入营帐内部,看清里头的情形,他像是被忽然踩住了咽喉,哆哆嗦嗦地闭了嘴。

这,不对,那个,顾至后方的那个人影,难道是……

一只大锤从天而降,将他砸得满目金星。郭嘉捂着嘴,脑中闪现了无数硕大的字体,最终汇为一句惊人的“夭寿啦”。

不知愣了多久,等郭嘉回过神,想要悄悄退出营帐的时候,靠着里侧的那人忽然苏醒,支起身,半是困倦,半是警觉地往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