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入寝

一阵细细密密, 难以言说的刺痒涌遍全身。

他用力咬住低语的唇,将那句“宁可从未遇见”狠狠地堵了回去。

即使已经竭力克制轻重,但在情急之下, 还是淡淡的血腥味从齿间蔓延,漫流扩散。

下唇隐隐传来的刺痛让荀彧蓦然清醒,他并未顾及那道疼痛,而是急切地捧着顾至的脸,仔细查看。

在顾至用牙咬上他下唇的那一刻, 边缘的齿峰也划破他的唇,两道血痕彼此交错,分不清来源。

见殷红的血珠缓缓冒出, 未有停止之势, 荀彧立即低头, 寻找止血的布帛。

腰间的鞶囊还未打开, 顾至倾身向前,含住荀彧唇上的那一滴血珠。

带着腥气的鲜血渗入口中,荀彧生怕那道伤口因为磨碾而撕裂, 抬起右手,按着顾至的后脑, 不让他乱动。

相贴的唇代替缣帛, 以按压的形式止血。

身前的人安静平顺地任他抱着, 没有任何挣扎,却让荀彧心如悬旌,始终无法安定。

等到齿间再无腥气, 荀彧谨慎地退开,被1干涸血液黏连的唇带来一份拉扯的钝痛,被他压在心中。

“是我说错了话, 惹恼了阿漻。”

他小心地触碰唇瓣上的殷红,见血确实止住,方才舒了口气,

“时候不早了,阿漻早些休息。今日先在里间将就一晚。”

他原打算送顾至回卧房,但因为刚才的耽搁,此刻已接近子时,只能就近安置。

荀彧心中尚有一些未能开解的事。等带着顾至进了里屋,牵着他躺下,荀彧在一旁小坐片刻,缓缓起身,正要道别。

顾至从厚实的衾被中冒出头,眼巴巴地盯着荀彧:

“头痛。”

荀彧足下一滞,坐回榻边:“哪一侧疼?”

带着薄茧的指腹触及他的前额,被顾至一把抓住。

顾至抓着那只手,放在自己胸膛左侧。

“这儿疼。”

分明说着头痛,指向的却是心口。

垂落的睫毛隐约颤动,荀彧看向顾至,见他面色如常,不似真的病痛,只一双眼静静地与他对视,带着几分迷茫。

隔着单薄的里衣,仿佛能触碰到胸膛的肌理,随着呼吸起伏。

“是因为阿漻难过,这儿才会疼?”

“我现在不难过,”

顾至仍然盯着他,突然露出温县城外,当着曹操的面做出的虚弱神态,

“只是觉得很冷。”

半点都不认真的表演,轻而易举地揪住他的心。

这份示弱,与在曹操面前的表演极其相似,却有着本质的不同。

“木榻太冷了。”

极致的暗示顺着指尖的温度逆流而上,传入大脑。

顾至拽着他的手,不让他有离开的可能。

荀彧垂着眸,颤抖的眼睫散落着碎影,在面上摇摆不定。

这里不是无榻无衾,担心他受凉的聊城,也不是刺客走动,牵挂他安危的营帐,更不是昏昏酒醉,担心他醒来不适,却无人照顾的后堂。

既已确认了心意,又岂能……岂能留下。

察觉荀彧的避退与迟疑,顾至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

“那一日,我在龙亢的河边醒来,也是这般冷。”

被压在胸口的手骤然一动,反握住他的手。

“署衙没有火炕,后背真的很冰。”

“……”

“冷得胸口都在疼。”

正月严寒未退,夜晚确实有几分冷意。

只是这间内室狭小,避风温暖,又有厚实的纩被,着实冷不到哪儿去。

荀彧明知顾至是在夸大其词,可掌心泛着凉意的指节仍让他生出无限忧虑。

“我留下。”

顾至当即裹着衾被挪向里侧,在外侧留出一道宽敞的空间。

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句话。

荀彧不禁哑然失笑,将褪下的外袍挂在木架上,吹灭油灯,躺在顾至身侧。

温暖的衾被海浪般将他吞入腹中,一只冰凉的手满足地搭在他的腹前。

荀彧身上已然恢复了温度,一如既往的炙热,比顾至留在现代的那只热水袋还暖。

顾至察觉到掌下一瞬的僵硬,原本松软的肌肉因为紧绷而变得梆硬。荀彧一动不动,笔直地躺着,像是落入沼泽的迷途之人。

一个微小的坏心思,在本该睡觉的夜晚咕噜噜冒出。

汉服交领右衽,顾至正巧躺在荀彧的右侧。

他收回搭在荀彧腹上的那只手,等察觉到身旁之人的放松,再悄悄绕过衣带,将凉飕飕的手毫无预兆地伸入交领之内。

冰冷的手触碰到滚烫的肌理,耳旁传来一声极为克制的抽气,旋即,一只手隔着中衣,按住他挠痒痒的手。

黑夜之中,荀彧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比不久前更加喑哑。

“阿漻,你应当睡了。”

顾至回答得理直气壮:“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