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阵冷硬的湿意裹挟着她, 带着一点被浑水溶化,已经淡的不成样子的中性雪松气息。
容承洲刚淌过水,攀过陡峭岩壁, 身上沾着湿泥土。
前日见他时, 他身上同样沾了泥土, 却怕弄脏她的白色诊疗服, 宁可在外淋着大雨, 也不肯进来给她递东西。
她早就发现, 容承洲从不会在训练后带着一身汗来见她,明明是把训练当饭吃的职业,身上却常常清爽干净。若是在外面沾上了烟味或酒味, 会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才进卧室找她。
然而, 就是这样一个绅士妥帖的男人, 此刻, 却打破了他坚守至今的原则。
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力道大到仿佛要把她嵌进骨头里。
江茗雪的呼吸不由慢了几分, 险些喘不过气来。头靠在他胸前, 隔着潮湿的迷彩服,能听见他胸膛的心跳声。
无论何时何地都临危不乱的容承洲, 她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心跳这样剧烈。
所以哪怕被抱得快要窒息,她也没有出声提醒他, 而是轻轻环住他的腰,轻声喊他的名字:“容承洲。”
让他担心成这样的是她,她主动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桥断了,医护人员进不来, 我才会跳的……”
“我知道。”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喉头一滞,停顿了下才能继续说出:
“我的珮珮,真厉害。”
沙哑的声音艰涩无比,掺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是骄傲,是欣赏,是担心,是愧疚,是心疼,是自责……
但更多的是害怕。
怕她这样瘦弱的身体扛不住高空的狂风暴雨,怕她在降落途中出意外,怕桥梁如果修复不好,她会和灾民一起困在里面……
面对边境虎视眈眈的轰炸机,依然没有丝毫犹豫迎上去的上校军官,在得知妻子独自跳进断联的山林时,心脏竟骤然停止了好几秒。
保家卫国明明是他们男人的事,却要把她一个姑娘推到危险境地。
这是他们军人的失职,更是他这个丈夫的失职。
所以他在傍晚匆忙赶到时,即便知道她已经平安落地,所有人都在劝他天黑危险,但容承洲还是一个人攀上陡峭的石壁,搭建索桥。
这次不是为了解救灾民,只是为了救他勇敢无畏的妻子。
他花了三天三夜,救下上千名陌不相识的灾民。
如今,该轮到成全他的私心了。
容承洲收紧手臂,紧紧抱着她。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才能让他心安。
江茗雪听着他微微震颤的声线,左心房也跟着传来一阵刺痛。
她靠在他胸膛上,轻声道:“容承洲,我已经没事了。”
男人不说话,只垂首埋在她的颈窝。
江茗雪握住他的手触碰自己的脸颊:“你摸摸,真的没事了。”
他指尖先是停滞了一瞬,才像抚摸珍宝般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下次遇到这种事,等我来好吗?”
即便他无法替代医生的作用,但至少能保证她的安全。
江茗雪乖巧地点了好几下头:“下次不会再擅作主张了。”
现在的容承洲像是一碰就要碎了,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男人紧蹙的眉头终于稍微舒展一分,却还是不松手。
江茗雪只好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军装上的泥土不可避免蹭在江茗雪的白大褂上,洁白的布料染上几片黑。
民房里人来人往,过路都是前来转移灾民的武警军人,没有人打扰窗边的夫妻二人。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松开,握住她的手说:“先带你出去。”
江茗雪点头:“好,我拿一下东西。”
说完,转身走到墙边,将没用完的医疗用品收进背包里,拉好拉链起身。
眼前却忽然一黑,一瞬间失去所有知觉,身体向后倒去。
“珮珮!”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明显的慌乱。
容承洲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在她脚步虚浮的那一刻便警觉地大步迈去。
闭上眼的那一刻,江茗雪清晰感受到身体落入他怀中。
她看着男人紧蹙的眉头,好想抬手帮他抚平。
但她抬不起来了。
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怎么办呢。
又要让容承洲担心了。
原本不想倒在他面前的。
却还是没撑住。
……
深夜的雨终于收了势,洪峰过后的水面缓缓回落。
路灯下,浑浊的水流顺着街道的坡度退向排水口,渐渐露出湿漉漉的墙根和远处传来沙袋挪动的闷响。
“哎——”
江茗雪睡梦中都在叹气,嫌弃自己的身体不中用,偏偏在快结束的时候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