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能将世事看透的,必然是人精(第24/28页)

别的排工,到了一处,不是上岸赌博,就是上岸嫖娼。余德正不同,他每次歇脚,都上岸去了解当地风俗人情,广交朋友。十年下来,沿江两岸,他有了无数朋友,也积累了一些资本。于是,他不再干这一行,而是开了一家油行,做起了桐油生意。

吃亏是福,是余德正人生经验的总结,也因此成了余家祖训。除此之外,余家还有一个传统,人人要喝茶。最初,是余德正硬性的规定,因为他知道,余家之所以大难不死,一切源于那包发霉的茶叶。后来,喝茶成了余家传统,孩子从一断奶就开始喝茶。喝茶这个传统虽然不是吃亏,但后来余家成为洪江大富户,却与这个喝茶的传统,直接相关。

这个故事,余海风已经听过多遍,所有的余家人,都必须千百次地听。余海风也十分清楚,爷爷今天之所以又一次对自己讲起这个故事,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恐怕与他的婚姻有关。

余海风说:“爷爷,我知道了。巧巧既然和海云定了亲,她就是我的弟媳,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余兴龙摇了摇头,笑呵呵地道:“海风啊,爷爷今天喊你喝茶,是要告诉你,人生如茶,喝的时候甘甜苦辣,仔细品味,却又回甘。不仅如此,茶还有很多妙用,延年益寿。茶的滋味,其实就是人生的滋味,需要用你一辈子慢慢去品尝。”

祖孙俩正谈得兴起,王子祥跨了进来。

以前,王子祥进来,总是人未到声音先来。这老人家虽然八十岁,给人的感觉,还像六十岁一般,神清气爽,精神矍铄,走路不用拐杖,一顿饭能吃两碗米饭。他也是一个乐天派,整天乐呵呵的,似乎从来都没有什么事能愁倒他。可今天不一样,他进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脸上一团凝重。正因为如此,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余兴龙才发现。

“干什么不声不响的?天又没塌。坐啊。”余兴龙说。

余海风抬头一看,见到王子祥,立即说:“子祥爷爷来啦?刚才我堂哥说爷爷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我还说去看看您。”

王子祥坐下来,不答余海风,而是对着棋盘说:“老哥啊,你说怎么办?”

余兴龙说:“怎么办?你操这么多闲心干什么?”

王子祥说:“我能不操心吗?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余兴龙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年?操些冤枉心。”

王子祥摆了摆头:“我一想起这些,就睡不着觉啊。”

两位爷爷说话,就像打哑谜一般,余海风完全不懂。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插句什么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兴龙说:“古大人的事,我知道得很少,你对他,真的那么不看好?”

王子祥再次摆了摆头,叹了一口气,道:“这个人太清了。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一个清官。可他们哪里知道,盼来一个清官,其实是盼来一个祸害啊。”

这次,余海风忍不住了,说:“子祥爷爷,我就不明白了,清官不好吗?为什么盼来了一个清官,反倒是盼来了一个祸害?”

余兴龙看了一眼孙子,道:“你啊,还太小,很多事,你是想不明白的。如果一个社会,都是清官,再加一个清官,自然是好事。问题在于,这个社会,如果全都是贪官,突然跑进来一个清官,结果如何?”

余海风说:“这个清官,把所有的贪官全都杀掉啊。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那是戏文,戏文什么时候有过真的?”王子祥说,“反贪这种事,搞得好就好,搞得不好,那是要死人翻船的。”

余海风说:“我还是不懂。”

余兴龙解释说:“这样跟你说吧。如果古大人是个贪官,这黔阳县的整个官场,全都是贪官。因为这些人贪,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会不好过。但总体来说,社会还算平稳,不会闹出什么事来。老百姓闹事,也就两条,或者造反,或者当土匪。无论是造反还是当土匪,官府轻而易举,可以镇压下去。古大人如果是个清官呢?他就一定会反贪,抓到贪官,就要杀。好,甲是个贪官,被古大人抓了。甲想保命啊,怎么办?肯定交代出一大堆贪官。于是,清官一个一个地抓,想要把贪官抓干净。然而,贪官能抓得干净吗?这个社会,所有的官员,都是贪官,他怎么抓干净?”

王子祥接过去说:“如此一来,就会留下两大后患。第一,那些还没有被抓的贪官,因为恐惧,一定会和清官对着干。你要人家的命,人家就会和你拼命。为了保命,这些人一定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第二,贪官抓了那么多,谁来做事?没人了。新提拔一些官员?整个官场,已经彻底烂了,谁要想提拔,不行贿肯定不行。所以,新提拔起来的,又是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