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疯子(第8/12页)
但简宏成看着视频心里嘀咕,宁恕怎么都不该是撒泼打滚的人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简宏成对朋友从宁恕桌上拿走的资料更加好奇。是什么样的料,才能让宁恕如此失态?他吩咐朋友立刻将资料转交给简宏图,让简宏图连夜送来上海。
宁蕙儿完全是仗着当年开出租车练下的身手,才得以有惊无险地赶到宁恕住的公寓楼下。她像个年轻人一样身手利落地蹿出车门,跑向大门,跑进电梯,还在电梯里精力旺盛地原地踏步,抬眼默默数着楼层,好像呼哧呼哧的大喘息是身外物,与她无关。
电梯特别慢,总算到了宁恕住的楼层,宁蕙儿又是大力排开前面阻挡的年轻人,冲出电梯,招来好几个白眼。但她不管了,她心里只有儿子。
几乎是一道闪电似的冲到门口,一眼看到在地上抽搐似的儿子,宁蕙儿忽然双腿一软,扶着门框委顿下去,跪倒在了地上:“老二!老二,你怎么啦?宁恕!喂,我儿子怎么了?你们三个对我儿子干了什么?”眼看儿子就在前面,宁蕙儿岂有停顿的意思?她爬也要爬过去,腿脚没力气,那就手足并用地爬。
见这阵势,物业小头目连忙让出道来,让老太太爬到儿子身边。但小头目立刻抓住主动:“你是住户的妈?你儿子乱砸乱踢,你看,墙被敲洞,抽屉被踢穿,楼下住户吃不消向我们告状,他却拔拳揍我们,我们没办法才捆了他。我们想报警,可看他人穿得好模好样,让警察抓去就太丢脸了,只好等他气消了再讲道理。可你儿子看上去怎么像没完没了啊?这算什么情况?你来了正好,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了。”
宁蕙儿见儿子手脚被捆住,浑身发抖,目光散乱,嘴里含混不清地犹自骂声不绝。宁蕙儿忽然心寒。她的记忆中也有类似一幕,那还是崔浩出事的前一年,她夜班回家,打算取钱买米,打开放钱的抽屉,却见抽屉里空空如也。宁蕙儿急了,没钱就没饭吃,离发工资还有几天,一家人就得饿上几天。她问病休在家的丈夫崔浩。最先崔浩一会儿说是不是家里进贼了,一会儿又说等两个孩子放学回家问问有没有拿。宁蕙儿也怀疑是两个孩子拿了藏哪儿了,便到处翻抽屉,却在另一只抽屉的隐秘角落看到一盒包装花里胡哨的药。当时在医院工作的她一看就知这种药是骗子拿来骗人的。她责问崔浩,是不是拿全家的口粮钱买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药。她问急了,崔浩也跟她急。两人吵到后来,变成宁蕙儿责备崔浩拿全家的救命钱换假药,崔浩抱怨宁蕙儿不给他治病。而宁蕙儿下夜班回来还没吃饭,饿得头昏眼花,于是两人都不理智地说了过头话。崔浩又气又绝望,而且还后悔把仅剩的钱买了假药,忽然全身发抖,拿拳头捶着自己的大腿,翻来覆去只含含糊糊骂一句话——“你要我死是不是”。那时的崔浩,就像眼前的宁恕。
宁蕙儿拼命将儿子抱进怀里,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脸,扭头却对屋里其他三个男人喝道:“滚!关上门!”
三个人当即闷声不响地溜了。他们唯恐老太太纠缠上来,事情闹大。而宁蕙儿唯恐儿子的样子被门外来来往往的更多的人看见,影响儿子的前程。
儿子非常需要她,这让宁蕙儿全身的力气又凝聚起来。她拼命将枕头捡来,垫在儿子脑袋下面,又去冰箱取来冰水,用毛巾冷敷,替儿子镇定。几乎是立竿见影地,宁恕安静下来,目光也不再涣散,看见了妈妈的存在。
宁蕙儿已经是第二次遇到此事。很悲哀,她竟对这种事的处理熟门熟路。她嘘了一声:“闭上眼睛,躺会儿,你刚才惊厥了,需要恢复。”说完,她自己又无力地坐到地上。
宁恕心里头依然翻滚,怎么躺得住?他摇头甩掉额头上的毛巾,勉强起身靠在床尾:“妈……”
“别说话。”宁蕙儿手忙脚乱过后,此时安静下来,却心乱如麻,扭头不想看儿子,却又忍不住盯着看。她的儿子终究也是崔浩的儿子。她最恨崔浩的一点,儿子都继承了,多么悲哀!
宁恕心里狼狈不堪,可他的手脚还被捆着。他即使想回避妈妈的目光都不能,只能强忍着妈妈炙烤一般的目光。可他还是忍不住,道:“妈,我中了简家人的圈套。姐和你都成了简宏成的棋子,我是他的目标。”
宁蕙儿摇头:“我不要听,我早不去想跟简家的恩怨了。我跟你说过,我只想过几年好日子。我这年纪,没多少年好日子可以过了。老二啊,你能不能替妈忍忍?别再提什么报仇雪恨了,妈折腾不起了啊。我现在连替你解绳子的力气都没有。妈老了,不中用了,你可怜可怜我,行吗?”
宁恕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根本不敢抬眼皮看他的妈妈。可他怎么都无法点头答应妈妈的要求,今天的事是百上加斤,他心头的恨,如黑火灼烧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