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火龙令宁愿不同路
这句话出口,落到地上,因为声音太轻,并不掷地有声,甚至无法在寒潭中激起哪怕一丝的波澜。
亭画垂着头,感到自己的头顶被轻轻抚了抚,温和柔慰,一如儿时学武跌破了膝盖,面前人也是这般安慰她。
“亭画,你是我最满意的弟子。”前掌门陈述道,“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满意么?是哪一种满意?亭画侧头避开那双手,漠然道:“师尊,我已经长大了。”
然而,前掌门听她这样说,反倒缓缓笑了笑,随后,摇头道:“不,还不够。”
“……”
亭画胸口微微起伏,闭了闭眼,仅仅几个呼吸间,便将自己满溢而出的不甘压了回去。再抬眼间,她已神色如常,开口道:“结合形势来看,现今战事不容乐观。”
前掌门此刻的笑似乎终于真心了些:“为何这么说?”
虽然现在首战连连告捷,看着一片大好,但妖族也不蠢,看得出来真正的关键点是在徐行身上。徐行在的战场,人族士气高涨,信心满满,能发挥出寻常难有的实力,反而观之,那些徐行不在的战场便很容易暴露出灵境这方的真正实力——合作混乱,频出昏招,尤其是昆仑为主的战场,简直惨不忍睹。
不是灵境这一方太弱了,不如说,这比当年祸乱刚起时要好太多了,年轻一辈需要磨砺,他们初次上阵,已经表现得足够稳重,是徐行和亭画太超出常规了,才会显得其他人不够好。这些失败被耀眼的成功给暂时遮盖住了,才没有造成规模更大的恐慌。
如果没有徐行,或是徐行在哪场大战役中败了呢?
此刻她唯一庆幸的是,徐行是一个不死的将领。但很快,她又想到了,那次山谷内漫天的毒雾瘴气。妖族损失百来个马前卒,已成功试探出了能制住徐行的方法。现在的蛰伏不过是养精蓄锐,除了狐蛇两族,另外三族尚未参战,接下来若再掀战事,恐怕徐行要面对的是比现在要强大数倍、无休无止、甚至自杀式的袭击……
不能。不能输。不能露出颓势……绝对不能。
越想越深,越想越远,如履薄冰,殚精竭虑,亭画只感自己眼前一黑,心口深窒,想吐却吐不出来什么,几月下来,心血都要被熬干了。
油灯之下,前掌门注视着她,面上神色依旧平静。
亭画平复喘息,静静道:“师尊,你为何不担心?”
前掌门对穹苍耗费的心血是她想不到的程度,此刻状况,她为什么还能如此淡然?
前掌门温声道:“不会有事的。”
虽然没有理由,但这句话竟掷地有声,无比笃定,好似天下都掌握在其的手中。然而,亭画本该觉得略微心安,不知怎的,她右眼皮却突突跳了几下,好像这简短的五个字中藏着什么极致残酷的东西。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想离开,不该再继续听下去了。
“亭画。”前掌门道,“今夜叫你过来,是有些事你必须要知道。”
“……”
“这场战役,不能是拉锯战,我想你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还不够。必须要胜、大胜,借此机会让妖族元气大伤,让它们感到惧怕,以此保住此后至少百年的平稳……人族受损太大了,需要休养生息,再这般强求着抵抗,就像拉着一个本就气喘吁吁的人不断奔跑,不会更好,只会更差。”
“我明白。”亭画道,“我会做到……”
“时间不多了。”前掌门静静看着她,道,“徐行活不过三十岁。”
亭画扣在武侯车上的五指猛地攥紧了,上面的纹路深深嵌入她掌心,她浑然无觉,反倒用一种很荒谬的神色皱着眉抬眼,重复道:“什么?”
前掌门道:“她活不过三十岁。”
亭画完全怔住了。
少顷,她蓦的将身子自武侯车上扬起了些,连珠炮似的追问道:“为什么?是得了什么病??司药峰不能治么,就算再重的病,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我的眼睛司药峰也说过无药可医,现在也好了……不是吗?”
前掌门看着她,神色在油灯下有些模糊不清。亭画很难说那是什么样的神情,太复杂了。
少顷,面前人缓缓开口道:“鸿蒙山从来不是用圣物来封印的。”
整个鸿蒙山脉在上古时代就存在,身处九界的正中心。就如同点苍那块生出自我意识,每一甲子会钦点出一位代行者的神石一般,鸿蒙山脉的灵性承载在一块令牌之上,它有自己的名字:“火龙令”。
当年将天妖封印究竟是靠着什么,只有零星几个人知道,并没有所谓的方法。或许是鸿蒙山的山灵突发奇想决定要“关山”,遂天妖才侥幸消失在了山底。
已经一百年了,人族从刚开始的时时刻刻注意着鸿蒙山的动向,到现在只有每年测天时才会前往一趟,是因为众人发现了“规律”——每逢数年,火龙令便会出山,也像神石那般,点出一位“代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