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卷壹完](第4/6页)
“父王,您不说便不说,不要生气呀。我只是想,若是能总这样抱住您,该多好。”秦诏哼哼道:“父王,旁人都没有我好——您生气的时候,还能打我出气,我结实!挨打也不喊痛。再有,我还能给父王打仗呢!”
燕珩哭笑不得,轻哼一声,道:“从寡人身上下去。”
秦诏不肯,黏糊糊地缠着,抱得更紧,生怕日后再没得抱似的——唇也蹭上去,继续在人脖颈作乱。燕珩叫他黏得烦人,但那手一拨开他,这小子就喊疼,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总之,必叫燕珩停手。
燕珩感觉身上压了块石头似的,实在睡不安生,只好哄道:“乖,我的儿,你枕在父王手臂上,可好?”
秦诏抬起头,问:“父王,是我太重了吗?”
燕珩颔首,哼笑:“正是,重的要死。”
秦诏乖乖从人身上挪开,枕在人手臂上,被那怀抱轻罩住。头顶上的声音轻而柔和,燕珩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轻声道:“以前,寡人也住在这儿。”
秦诏安静听着。
燕珩笑起来:“寡人的父王,可从来不会留宿。”
——主要是燕珩不愿意。他嫌弃他那位狂野的父王,身上总带有隐约的血腥味儿似的……不过,那只是夹在错觉中的可怖。
“先祖父威武,挤不开这样的床榻。”秦诏道:“父王,等我以后做了王,就给您造一座最大的玉床,保准宽敞。”
燕珩垂眸:“这么宽敞做什么?”
秦诏实诚答:“我和父王一起睡。”
燕珩:“……”
“不止呢。”秦诏道:“我要让父王的宫殿四季如春,金砖玉瓦,琉璃案榻,不是比喻,要实打实的真材料。就连宫殿之中的石阶,都须是羊脂玉筑的。”不等人骂他奢侈无度,秦诏便痴痴地笑:“这天底下,不平的路太多,我生怕硌着父王的脚。”
燕珩笑叹了句:“蠢货,不知哪里做梦去了。”
秦诏将手挂在人腰上,亲昵的搂住,轻声说道:“父王,我才不算蠢货。总之,您要等着我……”
燕珩微微笑,也没再答他的话,只是阖上眼,抚摸着人的后背,沉沉睡了过去。
他须防着秦诏借伤生事,又要防着秦诏生龙活虎之后,与人吵闹生事。
再加上卫栖那“挑拨离间”惹得帝王心中不悦,故而,这一年浮光流散,他竟真的不曾召见美人。
秦婋见那计谋管用,又接二连三给燕珩埋下召见的隐患。听了她回禀的林林总总,秦诏总算放心了几分。余下的日子,便也专心养伤,待好些之后,再追着他父王讨宠。
又一年厉冬,秦诏就由着他父王亲自替他系紧披风,方才叮咛几句:“乖乖穿戴好披风,免得受了风寒。若再去冬猎,更须小心些。”
秦诏称是,笑眯眯的俯下身去,吻他手背。
他总是这样热切,燕珩似乎习惯了,便没什么紧要的反应,只垂下指尖,反手掐弄两把他的下巴,方才哼笑一声,算完。
燕地的雪化得慢。
秦诏就守在他父王身边,耐心地等待着……
一年之后,又一年。浓雪消融,满目梨色终于被微凉的东风吹散了。东宫的玉兰恰逢着时辰,不知愁的怒放。虽也是一瓣又一般绚烂的白,却柔和许多,如他父王唇边的春意潋滟。
庆元十年。
燕珩登基十年整,年及廿七。
此年,秦诏及冠——请辞。
他写“与王上书”,请燕珩放他归去秦国。四下里震惊,纳罕这等盛宠正好,为何偏要回那寒酸的穷秦。然而,更震惊的是,燕珩同意了。
于情,养了七年的小崽子,难道舍得?
于理,军功战绩赫赫,放他走无异于放虎归山、埋下隐患。
但燕珩什么也没说,只看罢那封信,微笑着颔首。
“去罢,我的儿。”
那里,或许有你要追求的东西。是期盼、是争夺,是难言的苦闷,抑或是满腹的雄心,都不要紧。寡人便坐在这燕宫里等着……
若你肯回来。
仍是寡人的好孩子。
送归宴上,秦诏醉饮三大爵。而后,笑眯眯地起身,跪在那大殿之中,柔声开口:“父王,秦诏与您,舞剑,可好?”
燕珩允了。
秦诏持剑静立,轻盈踏步,剑花簌簌挽的如雪一般,只为哄他父王展颜一笑。挺拔身姿、掩不去的湛然凛冽之气,尽皆快意风姿,然已沉稳如王侯。
他不是当年低贱的质子诏。
他是受尽了帝王宠爱、斩杀敌首、军功赫赫的秦王诏。
剑舞惊鸿,他自心甘情愿的回了剑锋,一如当年初见之乖顺,与他父王俯首、叠出一朵海棠花,伫立剑尖,递在帝王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