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2/2页)
说着往他怀中深蹭了蹭,好似完全没有自己的心思,只管依附他。
朱缙暂且接受她这说法,但不代表过往的那些事一笔勾销了,如若再犯,新账旧账一起算。
当下他已有了反应,却没着急把她往榻上带。夜色如水月光似雾,良宵好景不容虚度。
“过些天就是朕生辰了。”
良久,他望着兰膏明烛,最后说。
……
因皇后之争,陆云铮与江浔这对翁婿闹得势如水火。
二人守望互助同舟共济的光阴已成过去,为了争夺政坛的地位,摒弃了亲情,满心皆是对方的缺点,恨不得对方立即致仕罢归。
从陆云铮的角度,如果没有江浔,打倒周党的胜利果实将尽数归于自己,圣上倚信的唯有自己。如今权力被临阵倒戈谄媚上位的江浔生生吞掉一块,分散了臣权,让圣上有选择的余地,在二人之间来回徘徊,完全打乱了他的政治计划。
从江浔的角度,陆云铮已是天下文官的首脑,睥睨群僚,得了势吃了肉为何连一口汤都不肯施舍给他这亲岳父?让杳杳嫁给了负心薄幸的中山狼当真悔不当初,须知大家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升官发财无非是为杳杳的娘家添砖加瓦而已,陆云铮何乐而不为?
陆云铮深深唾弃的是江浔的人品,认为其一味逢迎君主的嗜好,卖力表演,必将使君王迷失本心从而跌入灭国的深渊,如今满朝文武身上不伦不类的道袍和香叶冠便是印证。
江浔则唾弃陆云铮的清高,年轻时他也高风亮节、为国为民,得到的结果呢?金陵冷曹中流放三十年。
他这女婿太年轻,日子过得太顺利,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旁人。
立春,圣上擢升江浔,允其入阁,担次辅之职,成为现任最年迈的文渊阁大学士。
举朝震惊。
江浔从前是周党,一直在原地踏步,有功也得不到奖赏。今圣上忽然简拔他,传出一个鲜明的信号——江浔终于以积诚打动了圣上的心。
内阁这新组合十分变扭,陆云铮年少,资历浅,为人女婿,却是首辅;江浔年迈,辈分高,为人岳丈,却反屈居陆云铮之下为次辅。
陆云铮有能力,江浔得圣心;陆云铮年轻气盛,江浔老奸巨猾;陆云铮冲动,江浔内敛;在家中陆云铮管江浔叫一声岳父,在朝中江浔管陆云铮叫一声大人。
二人处处制衡,牵制,几乎势均力敌。一加一小于二,原本权高震主的阁权被平摊了,单拎出任何一人都远远不是皇权的对手。
首辅和次辅更是一字之差,天渊之别。内阁的权力分配不是首辅与几位次辅平分,而是首辅所垄断,如此情况更容激起人的争斗心。
陆云铮决心与江浔父子决裂,连日来多番劾奏,上言江浔种种收受贿赂和误君误国之事。江浔和江璟元则联合反击,条条反驳,以柔克刚卖可怜,充当帝王忠实的一条狗。
朱缙早看清三人矛盾,双方各执一词,攻讦不休,他作为拥有裁决大权的君王,谁忠谁奸倒也不急于下最后的定论。
他派厂卫分别往江家、陆家秘密刺探,将二人的情形据实以禀告。
时至深夜,江浔以老迈之躯坐于灯蜡前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仍勤勤恳恳地撰写青词。陆云铮则搂着美妻江杳入睡,芙蓉帐暖度春宵,之前献上的青词竟是找人代笔的。
相较而言,高下立辨。
朱缙敲着案卷,已有了思量。
隔日,江浔又抓住陆云铮的错处反过来攻讦道:“皇贵妃乃神仙之姿,襄陛下飞举成仙。陆云铮口口声声言皇贵妃之非,居心叵测,何也?只为中伤老臣。”
陆云铮确实很聪明,为国为民,但他忽略了胜负的关键因素皇贵妃。
从过去种种表象来看,陛下溺妻成瘾,任何对皇贵妃有利的事都会无条件赞成。这次博弈由于江浔支持皇贵妃晋为皇后,天然占据了有利位置。
当初陆云铮为何能赢周有谦?
不是他的观点多正确,而是因为有君王的支持,君王起了关键性的压倒作用。
陆云铮本靠皇贵妃起家,却过河拆桥反对皇贵妃,加上之前种种僭越行径,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风雨终于来了。
陆云铮反对皇贵妃为后的奏疏交上去,君王批曰:出尔反尔,朝令夕改!
圣上从没这么疾言厉色地批过他。
当初他支持皇贵妃是对,现在也是对;当日他是错,现在也是错。
降责的圣谕,如一桶冰冷炸药轰然炸开。
陆云铮遭当头棒喝,一夜之间褫夺了首辅之位,逐出朝野,削职为民。
原来,恩宠会消失。
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