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3页)

数日后,内阁大洗牌,江浔官拜文渊阁首席大学士,成为排挤陆云铮的最大赢家。

江家老爹如愿以偿,终于当上了首辅。

秋,如黛的远山越加墨浓,朦胧的橘光跳跃在兰花梢头,蜻蜓盘旋。

明窗净几间,褪了暑热的西风透过丛丛墨竹筛进室内,微觉凉意袭人。

林静照坐在窗畔誊写着青词,提笔濡墨,墨汁黑渍不经意染到了小拇指上。

方要擦去,另一只皓白颀长的手却先一步握住了她,以绢轻轻摩挲,将墨迹擦干净。

圣上驾到。

林静照起身如仪跪拜。

朱缙自顾自地盘膝坐在她的矮桌边,雪袍上描绘的仙鹤百于地上霜,如秋风般肃穆端庄,浑然一神风仙气的道长。

他抬手允她平身,“私下里就莫要行如此大礼了。”

林静照垂下眼皮颔首,君臣界限不可逾越,遥感近来他来自己宫殿的次数频了些。转念一想,他刚如期杀了陆云铮,自然心旷神怡,找个说话的人耀武扬威一番。

她低沉地嗯了声,落座,如芒在背,提笔誊不下去青词。他在咫尺之处凝视着她,目光深沉细腻,似深秋着色很淡的旷邃天空。

索性撂下笔,“陛下,这青词是明日献给您的,您不能现在提前窥看。”

朱缙方才倒没看青词,而在看她,见她怪罪,平淡无奇地移开视线,“什么好东西,这样神秘。”

林静照坚持道:“臣妾想让陛下看到最完美的青词,所以请您先行回避。”

这话落到朱缙耳畔,成了无形的逐客令。

他墨眉一挑,修长的身躯向后散漫然倚靠在她柔软的蒲团上,偏生不走,“那朕不看,在此陪你行了吧。”

林静照无计可施,又恐多说触怒了他,垂头丧气握着笔,那种不适感始终未消散。

隔了会儿,大抵是他也感到无趣,信手拿了卷书在手,状若也要读会儿书。

她自是侥幸,暗暗吐了口气。

朱缙忽微敞了襟怀,以惯有瘆人的语调:“来朕怀里。”

此言入耳,林静照几乎毛骨悚然,手脚冰冷僵硬,犹记得上次用嘴巴服侍他的情景。

朱缙等了她片刻,催促,“没听见?”

林静照恳然,“求您饶臣妾。”

他阖了阖眼不耐,径直拽了她的手腕,将她从矮桌另一头拽入自己怀中,一条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条手才举起了书卷读。

她感到腰部沉甸甸的力道,龙脑碎屑糅杂沉水香的气味丝丝透入鼻窦。这样一来,再无法握毛笔。

“陛下,臣妾没法写青词了。”

朱缙视线落在书页之间,凝然道:“那便别写了,宽限你几日。”

林静照平静地失掉情绪,像死去的空心,眼珠在眼皮底下颤动了会儿,连连眨着眼睛,终于试探着将僵硬的脑袋转向他,与他呼吸交织,共同将视线投入那书卷上。

衣襟被秋阳照耀得暖和,外界一池塘水粼粼生辉,缓缓游动着两只姿态优雅的鸳鸯。她默默盯着那两只鸳鸯上,无端想起了陆云铮。

正自恍神,耳畔痒痒的,朱缙在若无所无吻着她的鬓角。她顿了顿,收敛情绪,亦仰起下颌回吻着他。

“忽然想起一件事。”

朱缙既不火热也不冷淡的语调,“陆云铮临处决前一夜在诏狱中喊你的名字,实属大逆不道。”

林静照霎那间预感到事情又要往可怕的方向发展,忙搂住他的腰,脑袋贴在他的心脏上,“陛下误会了,他喊的定然是他妻子江杳,臣妾又不是江杳,臣妾是林静照。”

朱缙摇摇头,面色认真:“他喊的就是林静照三字。”

林静照喉咙骤苦,似咬破了苦胆,陆云铮终是在临死前知道事情的真相,怪不得死不瞑目。

她升起轻烟薄雾的忧愁,蹭着帝王的道袍,“那当真是侮辱,臣妾是陛下的,林静照也是您赐给臣妾的名字,由一介罪臣口中说出当真辱没了臣妾清白的名声。”

陆云铮家中尚存一老母,罪臣之亲属,随时可能在这场政斗中灰飞烟灭。

朱缙皦白的长指剐了剐她脸颊,两三声轻笑,心照不宣,似真似假:“皇贵妃总是心系他人,遗朕宵旰之忧。”

他既是天子,也是凡人,有寻常人的七情六欲。妻子被旁人觊觎,由不得他不下黑手。

林静照却想起月余前白绫、匕首、毒酒三样还摆在眼前,任她挑选。

君王虽如此,她不能怨恨。君者,万物之总,民之父母。子议父,臣议君乃是大大的不肖,她生存在这样一片天空下。

陆云铮是难得的相辅之才,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首辅是无尽的,用完了一个永远有下一个,每年络绎不绝的进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