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握云携雨,势如破竹。
春风浩荡,二人十指急不可耐地交握在一起,化为春水般的柔腻。
没有君臣,没有上位者和下位者,只有瞳孔倒影着彼此的璧人。
良久,叫了水。
因是白日,潦草了事,仅仅一回。
朱缙坐在榻畔,整敛散乱的道袍,内侍正跪着为其穿靴,忽而身后一双玉臂横腰,柔柔懦懦在耳畔烧开:“陛下又抛下臣妾吗?”
深闺私语如微雨湿花,满帐生香。
朱缙望了望帘幕后泄下的白昼天光,一根根掰开了女子的手,“朕说了廷臣在等着,老陪你不像话。”
“那就让他们等着。”
林静照固执不肯松手,脑袋依偎在他背上,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往常陛下闭关时,他们也干巴巴等着没一句怨言的,怎么到了臣妾这就不行。”
他每每这样,帐中一副凶狠吞掉人的模样,三天三夜没餍足的。穿上道袍便清心寡欲如高洁圣人,方才将她弄得满身青紫的不是他。
朱缙侧过头来,唇不经意间擦过她额头,“那也不好光天化日就和爱妃纠缠在一起。”
鬓发挨蹭散乱,室内弥漫着的暖息,熏香时而攀升时而飘散,充满了旖旎的意味,令人神思游遐。
光天化日这么做确实有伤风化,可他是皇帝,说一不二,乾纲独断,在内廷之中谁敢置喙半句。
林静照眸底细碎春意,依旧缠着他,弱声争辩道:“陛下由藩国入承大统,散漫自由惯了,素来厌恶规矩束缚,修玄、封妃、赏罚哪一样不是听凭己心。陛下自有一套制衡驭下的神术,如狠毒连环锁节节致人死命,此刻何必在乎外界眼光。”
这些年他是怎么玩弄权术操纵臣工的,她清清楚楚看着。他久居深宫握紧的是傀儡线,而非实实在在的人。
“是么。”朱缙淡淡唔了声,察觉她的讽刺之意,食指威胁地抵住她额角,吓唬着,“爱妃也知道得太多了,死得快。”
“外面的人诬臣妾是妖妃,臣妾便当妖妃给他们看看。”
林静照嫣然一笑,并不畏怯。
“陛下眷怜臣妾,会庇护臣妾的。”
事实上她晓得朱泓太子的秘密,早晚面临被牺牲或曰灭口的命运,殉为稳定皇位江山社稷的一句白骨。
得活一日,便用力活一日。
自戕自弃的傻事,她断断不会做。
伏在地上的内侍方要穿靴,朱缙不轻不重地一踹。内侍登时醒悟圣上暂时不走,忙灰溜溜退下。
独剩二人在室内,落针可闻。
“朕不喜欢你为江家人求情。政坛之上,要办的人即刻要办掉,要摘的脑袋即刻要摘下来,否则无以立威。”
朱缙公事公办的淡冷口吻,警告道,“爱妃莫一意孤行。”
终于谈到了真正的话题。
林静照眉目清和,内心却汗珠淋漓,努力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和这位年轻而凶险机深的湘王世子说话,得万分小心。
“臣妾不是为江氏求情,而是为江山社稷,求您允许臣妾陈述因由。”
她郑重然。
凭自己和江氏的几条人命完全微不足道,唯有权斗和告讦方能打动这位凉薄的帝王。
朱缙好整以暇,破天荒聆听她的。
“你说。”
倒江一派的主力,恰是原来江阁老原来的心腹徐青山。此人是新贵,考科举上来的新晋官员,从前一直隐居乡里养望。入朝后居心叵测,背弃旧主,乃卑劣之人。
“臣妾为太子麾下谋士时,曾目睹太子与此人通书信,过从尤密。”
她压低声音,檀口轻轻开阖,如毒蛇吐信泄露了最致命的秘密。
先太子还活在世上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徐青山多半是先太子的人。
朱缙长身如鹤,冰冷地注视她。
没来由的,她被看得略微发毛。
良久,他换了个姿势,缓缓笑了,“爱妃可不能胡说。爱妃虽是爱妃,徐青山也是朕的爱卿。”
和先太子过从尤密,会要人性命的。
林静照皱起秀眉,料到他会猜疑,他一直防着她,给她的信任约等于无。况且,和先太子过从最密的人是她。
她决然拔下鬓发间的素簪,“嘶啦”划开寝衣薄薄的布料,露出一起一伏的雪白心脯,拉着他的手覆于其上。
“陛下可以摸一下臣妾的心跳,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非玩笑。若有半句欺瞒,叫臣妾死于诏狱之中……”
手和搏动的心脏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血液在手心之下鲜活流动,带得手心亦一阵阵微小地震颤。
朱缙任她拉着,长目清灿,面容清寒,任何形式化的宣誓都不能触动他,哪怕摸在她咚咚跳的心脯上。
他只看她表演,不动如山作为一个旁观者,不被打动,仿佛完全信任徐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