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3页)

“这点事不用谢。”

他心底涌动着可怕的浊流,怪怪的,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和她之间始终隔着隔膜,看不见摸不着,无形的疏离横亘其间。

事情原本不该这样。

如果他不是皇帝,她只是湘世子妃,那么该像寻常夫妻那样,她在耳畔唠唠叨叨,算计着家长里短。不可能这般君君臣臣,随时都谢恩,虚伪得像戴面具。

“罢了。”

良久,他道。

毕竟是帝王家。

林静照深以为君心难测,哪一句话就踏入了万劫深渊,在不得罪君王的情况下,离得越远越好。

只盼朱泓晚一点被找到,她多苟活些时日,享受些皇后的尊崇。

朱泓被找到时,就是她的死期。她愈是当皇后,愈是被推向火坑,朝臣愈加恨她入骨。

毕竟,她是被饲养在现实生活的笼内,随时会被牺牲掉,永远不能忘记他曾赐过白绫匕首毒酒令她自裁。

用罢早膳,林静照正准备恭送君王,朱缙却叫她一起到显清宫去。

她诺下,并没有其它选择。

紫禁宫晨曦晴空灿蔚得如同被水洗过,时而飞过一阵阵白鸽,二人还是第一次一起踏出重重守备森严的昭华宫。

龙辇抬来,朱缙踏上,坐稳,回首见林静照仍恭敬跪在原地。

朱缙铅眉一蹙,“不是说了叫你跟着?”

林静照道:“是,臣妾乘辇即刻便来。”

他的龙辇品阶高贵,独一无二,只设一个座位,只有天子可一人乘。

她在臣下,有适配的妃辇。

龙辇起,朱缙阖目背倚其上,回首,见她单薄瘦削的身影在晨雾中离他越来越远,宛若被抹淡了色彩,抓也抓不住,忽喊道:“停。”

他改变主意,大步踱下,回来抓住她的手:“不乘辇轿了,朕和你走走,正好消食。”

林静照被他攥得有些疼,不理解他为何在这等小节上较劲儿。她又逃不掉,马上会追去显清宫。以他尊崇的身份,实罕见步行于宫阙中,仪仗会吓死沿途宫女太监的。

“……好。”

帝后一同漫步在长街的清晨中。

朱缙一袭青衫,凝碧墨枝,澄淡清远,山中隐逸的道家打扮,似神仙在洞天,不似九五至尊的皇帝。

林静照印象中从没见他穿过金鳞绣爪的龙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请进皇宫的道士,哪曾想他是皇宫的主人,天下的主人。

或许,孕育诞生过《楚辞》的湘地就是这样浪漫的,信巫重鬼,他做湘王世子散漫惯了,当皇帝仍然这样。

“昭华宫地处偏僻,离显清宫远了些,往来递送青词也不方便。”

朱缙沉沉打量宫墙琉璃二色瓦,尽头隐约朦胧的万岁山,“凤仪宫已修好完好,你行完册封礼搬到凤仪宫去。”

林静照早知搬家的事,她在凤仪宫住惯了,喜欢后园的小池塘。蓦然叫她搬去历代皇后咽气鬼气潇潇的凤仪宫,心不甘情不愿。

但她身为皇后,位主中宫,仍住在嫔妃的偏殿有违礼制,搬家是必要的。

“臣妾……”

她方要开口,听朱缙自顾自地道:“不,你直接搬去显清宫,和朕住一起,何必管那些言官叽叽喳喳的议论。”

林静照愕然扇了两下睫,哪有妃嫔和皇帝同住的道理,妃嫔在龙榻上躺一整夜都是逾矩的……其余逾矩犹在其次,主要是她现在已经被监控很死了,若再搬到天颜咫尺的显清宫,日日刻刻分分秒秒面对着他,还能呼吸吗?

“陛下,此举不妥。”

她舌头一紧,着急寻了个理由,“显清宫乃求仙问道之地,臣妾一介凡浊之身,又是罪臣之女,入内恐惊扰了神明。”

朱缙停下脚步:“哦?皇贵妃不愿?”

林静照在他逐渐犯冷的眼神中胆寒,这位道君何等聪明,焉听不出她言外之意,无助蠕动着唇,“臣妾怎敢,只是担心陛下修仙大业。”

他眼睛黑得吓人,在耳畔轻语:“放心,即便搬到显清宫,朕也会允你休息的。”

再肥的田也经不起老耕,何况她贫瘠。他只是偶尔犁犁地。

林静照双腿顿时软了,软成一滩泥。他的手恰好掐在她腰际,雄浑的力道把她掐碎,和床帐间一模一样。

她魂不守舍地道:“谢陛下,得陛下如斯宠爱,臣妾……”

生无可恋。

朱缙煴煴然:“爱妃不必谢。”

他早有此念,今日才说。

今年他来昭华宫越发频繁,不来的时候也思忖着她,憎恶来往的路程。

矛盾感,异样感和幸福感交织,他有些期待着她搬过来的那一天。没给她准备寝殿,他的寝殿便是她的,他们日日住在一起,营造共同的家。

虽然这诡异的幸福充满了虚无缥缈,不知那一日就被意外打破。可是,现在的幸福终究近在咫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