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天王伤情渐愈, 本早就计划发兵东出潼关,至虢州一带驻扎,以预备接下来的东进大计, 却因前段时日的事, 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如今婚礼操办过了,那儿郎子和他的关系,虽距他期待依旧甚远,但至少,看见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剑拔弩张, 张口闭口便是老贼。
短短一段时日, 便有如此变化,说起来,天王也算是满意的,最后只剩如何将人从裴家要回的事了。
但此事非同小可, 他自己也知,不可操之过急,念来日方长, 军事不可再耽搁下去,照惯例, 将这边的余事都交给谢隐山, 自己昨夜便离开天生城,出发去往了潼关。
天生城不大,可容的兵马有限, 所驻全是天王亲兵。他大部的人马, 除去义王陈永年所领的那一支正在作战的,其余如今都集在潼关营待命,随时预备出关东进。
裴世瑜知天王昨夜已离开天生城了, 但此事和他完全无关,况且,关系军情,他更不便过问,免得让人误会他有刺探之意,不料今日一早,谢隐山的部下孟贺利来找,说天王要他去往潼关见面。
他这几日都在驿馆内照顾着李霓裳。此地距潼关不算远,但一个来回,至少也需一天的路程,传信又没说叫他过去何事,他自然不大乐意,然而孟贺利却说天王吩咐,要他务必赶去,不得延误。
人在屋檐下,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裴世瑜更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之人。往后是否叫回对方为“老贼”不知,但现在,别的不论,就是冲着他替自己和她又办了一场婚礼的这件事,也不好过于冲撞。
裴世瑜只好与孟贺利一道,匆匆赶去,差不多晌午抵达,被带入大营,才知军中为了迎接天王伤愈归来,同时为了给他展示这段时日的操练成果,将军们领着各自部下,正在举办演武大会。
大营扎在潼关旁,今日的演武场所就在关楼畔的一片旷地之上。天王高坐在点兵台的中央,左右陪坐着十数名麾下干将。各营为在天王面前争功露脸,无不派出最为出众的将士,射箭、相角、骑术,相互竞争。
裴世瑜到时,演武大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场中发出的喝彩之声此起彼伏,声若撼地。他被亲兵带到点兵台下,天王正与左右之人观战,谈笑风生,听到亲兵来报,吩咐了一声。裴世瑜被引上点将台,行礼过后,亲兵指着设在天王座下一张离他最近的空位,请他入座。
这位置离天王不过数步,按说,即便是贵客,也不该坐在此处,何况是他这个不久前还是死敌的后辈小子。万一他中途暴起要对天王不利,只怕谁也来不及阻止。
裴世瑜不知天王安排自己坐在此处的用意,看他一眼,见他正为场下的一名获胜者大声喝彩,又高声命人赐酒下去,略一迟疑,便不再多想,上前入座。
周围众将领见状,面面相觑。
没有想到这个空位,天王竟是为这裴家子而留。
惊异过后,便不约而同,都想到了军中正在流传的一个说法,道天王近来善待这个曾刺杀过他的年轻人,目的是为了向天下昭显他的宽仁,亦为示恩裴家,以怀柔为先。裴家若能就此顺应大势,甘心投效,于天王自是大利。
原本部分人对这说法还抱怀疑态度。毕竟,长久跟随天王的人都知,以他性情,既结下了那样的大仇,除非对方主动讨饶,否则,想天王率先示弱,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然而此刻,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这个说法了。否则,何以解释天王近来的异常之举。
他对这个年轻人的纵容与喜爱,就算是个瞎子,也能闻出来一些味道。
裴世瑜没有理会周围之人向他投来的各种目光,泰然安坐,一面自斟自饮,一面观看场中演武。
不得不说,即便他眼高于顶,向来不将别家放在眼内,此刻也是被面前这支军队所展现出来的精气所感染。
场上的这些军士,个个威武刚健,雄赳气昂,他们眼里显露出来的那种渴求胜利的悍勇精气,几与裴家的虎贲军不相上下。
尤其最后,武士列作方阵,齐为天王献上凯旋战舞。
在震耳的擂鼓声中,演武场宛如化作战场,上有甲光曜日,风云叱嗟,场面之雄浑,气势之恢弘,实是震撼人心。
当最后,众星向斗,万川归一,武士聚到点兵台前,齐声向天王恭祝凯旋。他们发出的祝声夹杂着全营军士的欢呼之声,如龙吟虎啸一般,响荡在潼关内外。
纵然心中不甘,裴世瑜也不得不承认。论军力强盛,当世这个天王若称第二,恐怕无人能当第一。
天王发出一阵笑声。
“万骑鞭过起尘兮,潼阙蔽日瞰云兮。铁衣曜日起笳鼓兮,安得丈夫奏凯旋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