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2/3页)

待演武场上的欢呼之声慢慢平息下去,他命人取来纸笔,信手写了几句,便命再次赐下酒去。

有人上来,取天王手书,到前方高声宣读。

全场再次响起欢腾之声。

点兵台上的众将更是连声恭维,颂天王文采。

天王笑了笑,望一眼身旁始终沉默静坐的裴世瑜。

“裴家儿,你说说看,我的这些勇士,比之你河东虎贲,孰高孰低?”他似是随口般地问。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倏然转为寂静。

众人无不停下手中之事,纷纷看着裴世瑜。

裴世瑜抬目,望向天王。

他神情从容,抛出这句话,便自顾斟了一杯酒,端起,微饮一口,这才举目,也望向他,面含微笑,神情怡然。

然而,裴世瑜却清楚地看到,在他投向自己的目光里,分明带了几分审视般的味道。

他似故意要在这样的场合,刁难自己。

倘若违心,说河东军不如天王军,他裴世瑜往后也不用回河东了。今日此刻,将会是他此生无法洗刷的污点。

但他若说天王军不如自家虎贲,如此场合之下,显也不够妥当。结果必会引发众人不服,激怒在场之众。

他不怕树敌,但显然,倘若他的回答招来如此结果,则意味着,在天王为他设下的这个明晃晃的陷阱之前,他选择主动跳入和他硬杠。

此固然不算错,但显然,绝非智举。

二人四目相望。

片刻后,天王目中隐隐似掠过一缕夹杂着失望的懊悔之色。

他瞥了眼周围开始交头接耳面露讥意的部下,微咳一声,正待发声将这场面掩过,裴世瑜已是起了身。

“方才天王借潼关演武随口成诗,以抒英雄壮志,叫我很是佩服。想起前日曾登太华西峰,当时也是有所感触,奈何自小顽劣,腹无点墨。好在我也有一长处,那便是不怕贻笑大方。不如作一打油诗,以应答天王。”

天王似是有些意外,微微抬了抬眉,示意近侍为他送去笔墨,裴世瑜却未接,拔出自己身携的那一柄匕首,大步走到了点兵台上所架的一面巨大金锣之前,举匕,开始在锣面之上刻字。

匕尖随他腕力,在金铜所打的坚硬锣面之上嗤嗤游走。金属碎屑纷纷掉落,匕尖镂出了道道深刻的划痕。

很快,他刻字完毕。

一旁的众将早已围拢过来观看,见刻字笔走龙蛇,字字深入金面,清晰异常。

“万仞雄峰入九霄,但见瀛寰乱未消。”

“我将浩气凝青霜,欲扫胡尘靖宇朝!”

一人高声如此念道。

且不说这诗应答如何,金锣乃战场之物,为求送声最远,面以最为坚硬的铸金所造。就算匕首再如何锋利,想在上面刻字,也是不易。何况是短时间里,刻出如此齐整的字样。

众将对望,一时默不作声。

裴世瑜收了匕首,掸了掸方才落在他衣袖上的些微金末,长身玉立,望向座上天王。

“论东征西讨,挞伐群雄,我虎贲军自然无法与天王的雄军相提并论。但我裴家军数十年如一日,守关靖难,于这乱世里尽己所能,为万千边民守住最后一片安身之地。这一点,敢问天王,可曾有过?”

他话音落下,不止点兵台,台下附近许多原本正欲看他笑话的军士,亦是慢慢沉寂了下去。

他的刻字言志与随后的这个解释,不曾贬低今日主家,但更不见自谦。不卑不亢之余,最后一句反问,不啻于反将天王一军,隐然反客为主,竟是倒压天王一头。

孟贺利一直就在点兵台前,将台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唯恐天王发怒,胆战心惊望去,却见他一言不发,凝目在这年轻人的身上。他神情高深莫测,全然不见喜怒。

四周陷入异常的凝寂。

裴世瑜知自己该去了。

他也明白天王今日将他召来此地的目的。

是显武扬威,展示军力,好叫他看到天王军的威势,借此警告裴家,日后若也有举兵逐鹿之念,先掂量一番轻重。

他神情如常,走到天王面前,向他行了一礼,随即转身,走下高台,在身后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穿过大营走了出去。

无人加以阻拦。

他径直出了营门,从停马柱上解下圈住龙子的马缰,正欲纵马离去,孟贺利从后匆匆追了出来,叫住了他。

“裴郎君等一下,天王另有一话,要我传你!”

裴世瑜停步转头,见对方奔到自己的面前,站定,又似怕被人听到了,望了下周围,这才压低声道:“天王命我对郎君说,携公主回河东后,哪日若逢梦兰之喜,务必派人来告一声,他好为郎君与公主备上贺礼。”

此话传毕,莫说裴世瑜莫名其妙,连孟贺利也觉得古怪,好像哪里不对,然而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