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裹着糖衣的黄连

皇宫。

气势恢宏的殿宇内,铜鹤香炉向上散发袅袅青烟,宫殿正中高悬一幅太极八卦图,明黄色的纱帐中,隐约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端坐其中。

“义父。”

窈儿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朱砂和黄色符纸。她小心翼翼放下红木矮榻上,掀开纱帐。

窈儿轻声道:“乾元殿的公公们来催符篆了。”

皇帝在勤政殿处理朝政,乾元殿则是皇帝休憩的场所。皇帝自继位来宵衣旰食,勤政爱民,前些年几乎住在勤政殿。如今身子日益老迈,歇在乾元殿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

方知许睁开眼眸,淡扫一眼一旁的朱砂和符纸,问:“今天……晚了些。”

皇帝晌午会小憩片刻,通常在未时遣人要符篆,后来变成申时,今日又晚了半个时辰。

窈儿神色一怔:“公公们这会儿刚到,还在外头候着。”

可不是她偷懒。况且普天之下皇帝最大,皇帝想要就要,还要分时辰吗?

方知许没有应声。他撩起宽大的衣袖,笔尖浸润朱砂。劲瘦手腕上青筋若隐若现,骨节棱棱。手下笔走龙蛇,一派仙风道骨的风范。

他漫不经心地想道:皇帝终归是老了。

人老则气血衰,肾水不能上济心火,便如油尽灯昏。他现在已经控制不住歇晌儿的时辰。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利落地收起笔,轻声问窈儿:“贤王那边可有传出消息?”

窈儿忙不迭点头,转述道:“诸事皆宜,按计划行事。”

至于“计划”是什么,窈儿也不知道。事以密成,那日义父和贤王和在房内密谈,具体说了什么,只有两人知晓。

不过义父千方百计,不惜借用天象,把今年春闱的主考官从旁人手中截胡到顾衍头上,窈儿朦胧地猜测,义父和贤王的计划,兴许和科举有关。

毕竟顾太傅在朝中势力太大,其门生遍布朝野,寻常罪名板不倒他,除了诛九族的谋逆大罪,这是最快的法子。

科举乃天下公器,是朝廷取仕的要道,是寒门通于帝王阙的唯一的通天梯。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圣地,圣洁不容玷污。

科举作乱,就是动摇国本,皇帝不处置顾衍,怎么堵天下间莘莘学子的嘴?

只要事成,不仅直接拔除顾衍这颗毒瘤,从先那些赖于顾太傅的门生,其才学、能力必然受质疑,牵连大片。甚至太子本人也会因此深陷困局,如此,太子及其党羽根基尽毁,恰似楼倾梁断,岌岌危矣。

……

窈儿担忧道:“义父,贤王爷……当真会管我们的死活吗?”

她不懂他们的计划,但她明白,此局甚险。顾太傅在朝中屹立多年,难道就任凭他们算计?将来事情败露,不等皇帝,光顾衍就能把他们活剥了。

自从那日受顾衍一记窝心脚,窈儿对顾衍既恨*又怕。她也会些拳脚,可那日在顾衍跟前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她没有感觉到一丝杀意,他不是想杀她,他甚至没有看她,却叫她九死一生,如今胸口还隐隐作痛。

像踩死路边一只蝼蚁,在权贵眼中,人命如草芥,大抵如此。

窈儿心里越发担忧。败了没活路,若成了……贤王获利甚大,可谁又管义父的死活?从前那些道士们活不过半年,谁也不知道扳倒了太子,贤王能不能在半年内登基。

那什么公主,过去三十多年,说不定早早转世投胎了,没有一丝线索,怎么找?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方知许轻声道,“我既然把你带进宫,就会把你全头全尾带出去,你不信我?”

“当然不是!就算……窈儿愿意为义父赴死——”

方知许摆摆手,打断窈儿长篇大论的衷心,示意她把符篆拿走,吩咐道:“给乾元殿的人带话,就说我已大致算出公主的方位,请求面见圣上。”

窈儿瞬时瞪大眼眸,难道义父通神明,真能找到公主?

不对,义父日日静坐苦修,根本没起卦啊!

她刚要张嘴,抬眼看见方知许幽黑的眼眸。他只露出半张脸,永远是菩萨般无悲无喜的面容,窈儿忽然觉得,义父好像有些不耐烦。

她讪讪压下心中的疑问,心道一定是她的错觉。义父温柔慈悲,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怎么会不耐烦?

也是她太笨,宫中步步为艰,就算为了义父,她也得打起精神,像义父说的,多听、多看,少说话!

窈儿恭敬地关上殿门,幽静的大殿一片静谧,方知许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到那阴阳太极图前,阴阳鱼首尾相抱成一个浑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蕴含着世上无数高深玄妙的道义。

只有方知许知道,都是假的!

他根本不信神佛,他穿上这身衣裳,只是因为相比僧侣之流,皇帝更偏信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