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3页)

“陛下思虑周全,集贤院清贵之地,确是个好去处。”

祝无执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底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就抛之脑后。

温幸妤夹一块鹅油酥卷,放入祝无执眼前的青瓷碟中,看着他扯出个浅笑:“用饭吧。”

说罢,她垂下眼,夹了菜放入口中,缓慢地咀嚼着。

很奇怪,明明是她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珍馐,此刻却觉得滋味莫名,如同嚼蜡。

祝无执看着温幸妤柔和的脸,被朝政扰烦的情绪,登时好了不少。

他温声劝温幸妤多用些,而后夹起她夹来的鹅油酥卷,慢条斯理吃完。

其实他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但只要是她给的,他就心生喜爱。

*

从那天后,温幸妤和祝无执的相处平和了许多。

虽然温幸妤大多数时候都淡淡的,但不会再横眉冷对,也不会抗拒他的拥抱触碰。

祝无执为了讨她关心,在仁明殿旁修了一座大花房。里面四季如春,种着各式各样名贵的花,有专门的花匠培育照料。

很可惜,温幸妤对此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只会偶尔去看一眼。

祝无执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她只笑了笑,回了句“过去为了谋生才制香,现在吃穿不愁,自然也没有养花看花的心思”。

那天下午,祝无执站在花房里,鼻尖萦绕着馥郁的香气,心情却很失落沮丧。

他以为她喜欢制香,喜欢花。

没曾想只是他自作多情。

*

暮春时节,细雨绵绵。

拱垂殿灯火荧煌,

祝无执靠在椅背上,脸色阴沉。角落静侍的宫人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案上奏章堆叠如山,他面前摊开一本,上面写着“宗庙承祧”,“国本空虚”之类的字眼。

身为皇帝,即将二十七,却还未有子嗣。

别说子嗣,立朝多年,除了温幸妤这个出身低微的婕妤,祝无执没有再册封任何女子。

朝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少人上书劝谏,都被祝无执搁置一旁,理都不理。

如今年岁渐长,上书的人越来越多,今晨甚至有老臣以命相要挟,劝祝无执充盈后宫,早日绵延子嗣。

那老臣情绪激动,小跑着去触柱,好在最后被拦住,人没出事。但这事让祝无执生了一肚子火。

他把人贬谪去了岭南,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但子嗣一事…的确也是祝无执的心病。

一想到三年多前那个未出生孩子,他就郁气难解。

他倏地合上眼前那本奏章,闭上了眼。

他很珍惜和她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并不想强迫她行房。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事,他不想辛苦夺来的皇位,等他死了后落在外姓手中。

窗外的雨势渐弱,夜风微凉,御书房内灯烛摇曳。

祝无执批罢奏章,步出殿门。

庭中春海棠花事已颓,几点残粉缀在暗叶间,雨珠自花叶坠落,滴答轻响。

撑伞走到仁明殿,就看到书房的灯亮着。窗纸薄透,烛影勾勒出窗内人纤瘦身形,映在窗上,如隔雾看花。

夜风拂过,庭树簌簌,雨声淅淅沥沥。

他静默望着,在庭院了站了一会,才走到檐下,合伞推门进屋。

温幸妤垂首案前,执笔缓动,神情沉静认真,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他轻步入内。

她似未觉,笔尖犹在纸上移动。

祝无执近前,目光落在纸上,认出是《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之句: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字迹遒劲,力透纸背。

祝无执心中骤然一刺,生出几分恼怒。

清静经…她竟觉得他烦。

他脸色阴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他伸出手,抽出她手中的毛笔,置于青玉笔搁上。

温幸妤倏然抬首,眸光如浸窗外冷雨,映着一点摇曳的烛火。

她侧头看过去,就见祝无执一身淡青广袖,乌发半束,温雅斯文,含笑立在她身侧。

“字已极好,”他开口,嗓音低沉温和:“可愿随我习画?”

温幸妤皱了皱眉,望着他隐含期盼的凤目,终是没有拒绝。

她点了一下头。

烛影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将那应允的神色遮地模糊不清。

祝无执心绪稍愉,取过一张素白澄心堂纸铺于案上。

他立于温幸妤身后,虚虚拢住了她执笔的右手,垂眸看着烛火下她莹润的侧脸。

此情此景,让祝无执有一瞬恍惚。

仿佛回到旧年深夜,她念香方,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字的日子。

那时她初执笔,惶惶然不敢落墨,他的掌心覆在她柔润的手背上,一笔一划引着她写。

无数个夜晚,燃了不知多少灯油,多少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