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页)
刘钦心里一紧,立刻放轻了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头顶的动静,却什么也听不见。陆宁远只站在床头离他半步远的地方,静悄悄无声无息,不知道在做什么。
要是放在几天前,刘钦此时已经悄悄去摸身上的刀了,但这会儿他只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像一个猎物又或是猎人般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陆宁远正看着自己,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是在怀疑、在判断、在犹豫、还是在下什么决心?
忽然间,他右手一痒,被陆宁远轻轻拿起来,带茧的手指在他手背正中轻抚了下,又翻过来摸摸他掌心,随后另一只手也是一般。
陆宁远确认过什么,再没有多余的动作,把他的两只手慢慢搁回床边,拉来旁边被子,一点一点地覆在他身上,像是怕惊醒他,然后就悄悄关门出去了。
等他走后,刘钦大睁开眼睛,再没了睡意,愕然呆了一阵,心里生出一个猜测,可是太过荒诞,万难相信,只一瞬间就又按下。眼前一团模糊的暖黄色光影,是陆宁远走之前没有吹灭烛灯。
他瞧着那团跳动的光,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冲动。他想要看清陆宁远,看一看此时他的面孔,看一看他的那两只眼睛,看它们是否还和自己瘫在地上挣扎着将死时看到的一样。现在就想。
大约是吃了药后心神不定,之后的几乎每个清晨,他都在一身冷汗中惊醒,看到他上辈子的人生走到最后一刻时看到的两只眼睛。
有时他自己睡,那倒罢了,有时无处投宿,只得幕天席地和旁人睡在一起,醒来时陆宁远总在身边,见他脸色不对,每每善意地问上一两句,却像是撕开刚刚的梦魇,往今生相伴而来的一般。
就这么捱着,总算到了解定方的凤阳大营。
陆宁远想让张大龙、李椹他们在附近的县城等待,他们却执意相从,陆宁远怎样命令也没用,最后只得应允。
刘钦从旁听他们几番争执,大有生死相许的意思,不由好笑。他不知道上辈子陆宁远是如何免于一死的,但现在既然自己在这儿,定然不会让解定方把他杀了。
张大龙等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倒也罢了,陆宁远和他们凑什么热闹?
他撇下旁人,独自叩军门求见,对着门外几个粗鲁壮汉不便贸然显露身份,于是轻车熟路地又一次借用陆宁远的名号,自称是故人之子,想要拜访解总督。军汉对他抬了下眼皮,没有多问,痛痛快快地请他进去了。
刘钦虽然料想不会被怎么为难,但像这样顺利,也还是让他多少有点意外。带路的仆役将他们请进耳房,给每人都上了盏茶水,和他们说稍候片刻,随后就退了出去。
刘钦坐在椅子里,在桌上摸到茶盏拿在手里,掀开盖子拨开茶叶抿了一口,见是陈茶,不肯喝了,放在一边,等着解定方来。
张大龙问:“你不喝了是吧?”
刘钦不解,“唔”了一声。张大龙马上把他那盏茶水拿走,咕嘟嘟一口就灌下肚,“那给俺了,俺可渴死了。”
陆宁远斥道:“大龙!”
张大龙抹一把嘴,“咋?”
陆宁远没再吭声,刘钦拿手指敲着桌子,想解定方怎么还不来。
谁知道等来等去,足过了大半个时辰,门口还静悄悄的,别说解定方了,就连个侍候的仆役都没有。刘钦早等得不耐,又担忧有变,暗暗坐不住了,只是如今已经到了此处,难免自矜身份起来,便忍耐着没有发作。
幸好张大龙是个更坐不住的,急他所急,一趟趟出门找人询问,但带回来的消息一直都是“总督现在在忙,马上过来”。
又过一个时辰,刘钦肚子叫起来,心里隐隐生了怒意,一拂袖就要起身,却听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哎呀呀,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实在是军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万祈恕罪!”来人的声音一团和气,听年龄只在三十岁上下,定然不是解定方了,“不知哪位是总督的‘故人之子’啊?”
陆宁远还未吱声,刘钦先冷冷道:“你去和解总督讲,就说大同陆宁远求见。”
来人一愣,“陆……遮莫是陆公之子,陆宁远陆靖方吧?你不是已经……”
“还有几个陆宁远?”刘钦打断他,“你速速去回禀就是。”
那人脸色微变,马上转身出去了。陆宁远前倾着身体,像要起身,面上神情有几分欲言又止,片刻后到底没站起,又坐直回去。
张大龙却猛地弹起来,急得重重跺了下脚,“不成!你这么说,怕要坏事!咱们跑吧!”李椹扯着他的袖子强拉他坐下,按着他肩膀,偏头对他耳语几句。
刘钦两眼蒙着布条,谁也不看,只面朝着门口一动不动,对他们那边的动静像是全未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