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3页)

刘钦一向敏锐,虽然现在神思不属,却也能看出来陆宁远今天是铁了心要亲力亲为,无论自己提多少次,他也不愿假旁人之手。这算什么,示好么?上辈子他对刘缵也曾这样过么?

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抛之脑后。他心思烦乱,此时此刻几乎全部思绪都被另一件事占据,没心思再想别的,怔怔看着陆宁远又伸手去挖药膏,结实有力的手指伸进那只连半掌都不到,瓶口又窄细的药瓶中,格格不入得有点引人发笑,一连看了几次,虽然没笑,却也渐渐放松了些。

这会儿他才注意到每次陆宁远挖出药后,总拿两根指头捻上一小会儿,拿体温焐热了,才往他伤口上涂,无怪屋里这么凉,药涂在身上却没有什么感觉。

就算是拍马屁,拍到这种程度,也算可以了。他带着些动容,看陆宁远小心又小心地往自己小臂上面那几道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伤的伤口上面擦药,默默瞧了一阵,才注意到陆宁远右边袖子带血,看颜色还没干涸,想起今天他带伤射的那两箭,抬手又一次握住他的腕子,只是这次动作放轻多了。

“靖方,你好像还在流血。”

陆宁远被他握住,愣了一阵,赧然答道:“不是,是我来得匆忙,还没换过包扎。”

“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怎么到现在也没长好?”

刘钦定定神,这时才忽然想到,他只知道陆宁远在救他前身上就带伤,目盲时曾隔着衣服摸过,但还从没关心过他具体伤势如何,也不曾亲眼查看过,怎么到现在两个多月过去,手臂还会流血呢?

陆宁远踌躇一阵,在他出言催促之前脱下半边衣服,露出手臂。刘钦看包扎用的布条上都是血污,直接上手解开了,见到里面之景,不由吃了一惊。

陆宁远大臂上打横里豁开一道口子,深可见骨,足以割断筋肉,无怪他右手至今仍吃不住劲儿。

但在行旅之间,难免像今日这样总会用到,伤口稍一长好,就又被使力挣开,久而久之,最外面那一层肉竟然已经烂了,垂在那里半掉不掉的,那下面一半长好一半豁开,伤处发着黑,从那里面挂下几道血线,但还不全是血,仔细看时,还有些黄色的脓水,沾在布条上面。

刘钦心中剧震。这对旁人而言或许让人恶心欲呕的景象,他却在上一世时的自己身上见得惯了。

正因为受过这样的伤,才知道每天要忍受怎样的疼痛,他那时无论是在夏营里还是回到雍国,当着周章、当着旁人的面,也从来不曾吭上一声。陆宁远却也同他一样。如果不是亲眼瞧见,绝不会相信他是用这样的手臂射出那两箭的。

刘钦既惊异,又佩服,甚至还悄然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看了陆宁远一眼,见他半垂着头,没看自己,便出声道:“我给你拿清水擦擦,也上点药。就是不知道现在涂还能不能有作用。”

陆宁远一惊,忙要站起,一面转身把手臂藏到另一侧。刘钦早就料到如此,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伸手按在他肩膀上,把他又拦回椅子里面,回头看桌上自己用过的那盆水里已经有了血污,让人换上一盆新的,浸湿了一条新布巾,给他沿着伤口外边擦起来。

除去那一条右臂之外,陆宁远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连脚背都弓了起来,如果现在按在他身上,大概像是摸着一块一块的石头。

幸好刘钦没注意到,一只手半托着他的右臂,另一只在上面一下下耐心地擦拭着。

其实上一世时周章也想对他做同样的事。

自从他对周章袒露心意,半是强迫、半是磨缠,再加上撞了不知哪里的大运,让他终于松口答应了自己,两人就不再是什么师生,更不像什么太子与大臣。

周章当着别人的面,对他这太子还算恭谨,私下里其实常常带着对他的失望、无奈、甚至于刻毒,对他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全不在乎自己其实一句话就能裁定他的生死。

平日里要是他倒了什么霉,周章只会说他咎由自取,但说来奇怪,他流落夏营几年,再回来时失了权势,沦为废人,惶惶如丧家之犬,比之从前,简直就像地里的一滩烂泥,周章反而对他假以辞色起来,下朝后只要无事就来看他,托人从外地延请名医,还曾经想要查看他身上伤口,自己替他上药。

但刘钦已是不同往日。要是从前,周章爱他怜他,他还不知要如何得意非凡,心花怒放,但沦落至此,被周章这在刘缵的朝廷当中已拜了相的,身居高位,前程似锦,体魄健康,气度雍容的故人俯垂矜悯,怜弱惜贱,于他本性而言,实在难以接受。

周章说了几次,他只是拒绝,似乎还带着一股尖锐的神色,对他说出了些十分不中听的话。周章只是受着,就和之前的他一样。那时候周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