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4页)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刘钦忽然笑了一笑,朝他伸出只手,“那好。咱们两个握一握手。”
陆宁远举起惯用的右手,像是不曾受过伤似的,毫不犹豫同他握在一处,看来十分用力,长长的指骨在手背上绽了出来。
在这一刻,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壁障,将他们所有人排除在外。周章怔怔看着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辨认不出刘钦这样做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为了让这个可怜的小将甘心卖命而使的伎俩,甚至已不再像刚才那样笃定刘钦做出这样的决定和自己有关。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虽然明明觉着陆宁远太过年轻,不足以担此重任,但他终于没再出言反对,沉默地听刘钦继续与在场众人敲定各处细节。
终于到了突围之日,周章留在城内,而城外的一切都和他们计划的一样。
熊文寿、成业、陆宁远相继出城,夏人果然先放后抓,尽起大军向陆宁远扑去。二更时刘钦缒城,没被任何人发现,就连睢州守军当中,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
可到后面,忽然就出了乱子。
熊文寿出城时所带兵马不多,但夏人并不实心追击他,因此他应付起来不算吃力。
为了做戏做全套,成业所部第二路人带走了近半数人马,原定应该在陆宁远受围,交战最烈的关口率兵回援他,接应其一起回城。可他从西门突围之后,见长官熊文寿迟迟未归,不知道是担忧其安危还是谄媚,竟然自作主张,待甩脱夏人后,顺势一路向西,搜寻熊文寿的踪迹,先与其会师,再一起向东回援。
结果这样一来一去,就令陆宁远以区区两千人独对夏人大半兵马足足两个时辰之久。等他赶回时,陆宁远已抵挡不住,且战且退,困在他先前在城外曾率军屯驻过的土垒上面,不知道还剩下几个人,只知道被夏人围困数重,有如釜底游鱼,飞走路绝。
夏人如虎如狼,犹自仰攻不止,鼓角声、马蹄声、喊杀声震天撼地,好像要把那座土垒给生生吞掉。近万之众拥在那座只有几丈高的土垒下面,好似东海之波,掀起一道道滔天巨浪,拍打在一颗小小的礁石上面。
成业见此情形,对熊文寿道:“大帅,这小子没有救了,还是先撤回城里,保此全军,等日后取朝廷进止吧!太子这一去十有八九不会回来,咱们需得早早谋个后路,不能现在就把人打光!”
熊文寿瞧见如此惨烈之景,和夏人骇人之势,明白若要救援,别说陆宁远未必救得下来,到时候自己可能都要赔进去。况且看城里发出的信号,太子已经顺利出城,自己的任务已算完成了。
再况且他与陆宁远之间,虽有刘钦弥合,但仍有旧怨未消。他既不能原谅陆宁远背弃自己,更又在解定方营中直言陈情,害他颜面扫地,又看得出来陆宁远也不是真心要与自己修好。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对自己仍心有不服,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看也不正眼看自己一眼。熊文寿年过四十,别的不敢说,这点绝对看不走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成业所说确实不无道理。
他堂堂指挥使,原本麾下人马众多,可遭逢世变,人越打越少,到了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万八千人,全靠着这一点老本,才让朝廷仍能借重于他,指望靠他在江北继续抵挡夏人。要是连这些人都打没了,谁还管他个鸟?怕是马上就要翻脸治他的罪!
要是他现在冒死救援是为了国家,那倒还算将功赎罪,说得过去,对麾下将士也有交代,能保其死后哀荣抚恤。可陆宁远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总,一块砖扔进他营里能砸死好几个,为了他亲涉险境,白白让那么多人丧命,可值当么?不如直接丢卒保帅,断尾求生。
他只犹豫片刻,马上便决定回城。可谁知到了城外,却叫不开城门。
周章站在城头上面,遥遥喊话,“成业,你不听号令,贻误战机,使陆宁远与两千将士遭围,白白多出那么多的死伤,不思补救,怎么敢就这么回来?”
成业见夏人就在不远,周章却不开城门,又急又怒,加上被他指责,大是羞恼,正要发作,却被熊文寿拦下。
生死关头,熊文寿可以不在乎身为太子宠臣的陆宁远,但仍不愿与身为天子近臣的周章起冲突,怕成业开口得罪了他,于是当先道:“陆宁远已经死败,侍郎快放我等入城,不然夏人追上来,我这一军孤悬城外,一旦为其所破,城内也眼看不保!”
周章冷笑,“我在城头看得一清二楚,陆宁远分明未死,仍在抵抗,将军但凡能从后骚扰夏人,让其稍稍放松对土垒的围攻,他便能突围而出。请将军速去!”
他原本就不齿熊文寿先前的所作所为,今日更觉齿冷,见此事仍有转机,哪里能容许他弃陆宁远这样的忠勇敢死之士于不顾,自己回城里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