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3/3页)
如果说他们的一生是蓬麻、是蚊蚋、是一阵微风就扯得灭的烛火,那么陆宁远则是天上的北辰,天若假年,注定照耀一方。
像这样的人,岂甘心做什么人的入幕之宾,被目之为当权者的宠臣?因此这几月里,他很少在陆宁远面前提起刘钦,若是没有别的办法,更不愿意搬刘钦出来威吓熊文寿,给陆宁远求情。怕日后陆宁远从别人口中得知,因此干脆自己直陈其事,盼他谅解。
出乎他意料地,陆宁远只“嗯”了一声,没有什么别的反应,过了一阵道:“我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张大龙起身,“俺去管他们要点看看,娘的,俺也半天没吃饭了,你不说还好,你一说俺肚子也叫了。”
陆宁远问:“我们是被人关起来了?”
李椹叹一口气,“不然也不能二十三个人挤一张帐篷。”
陆宁远沉默下去,别人也不说话,只有炭火毕剥、毕剥地响。
过了一阵子,张大龙回来,带回来一点干粮,还有一个消息:夏人不再强攻,把水源截断,想要困死他们。
他带回那点粮食,一帐人分了分后,每人没有多点。李椹看陆宁远伤重,把自己那份掰了一半给他,被陆宁远摇头拒绝了。
他也没再坚持,自己两口吃了,鼓着腮帮子边嚼边道:“无怪半天没听见交战声了。要是水源断了,告破就是这几天的事,在那之前,咱们这边的水肯定最先断,大家能省则省,争一口气,要死也比他们死得晚点。”
他这幽默有点不分场合的突如其来,但当真有人笑出来,笑声过后,气氛轻松多了,大家甚至有闲心说起闲话。憋屈到这个地步,真走到绝路上,反而让人有种舒了口气的轻松畅快,左右是时日曷丧,与汝偕亡。
陆宁远睡了那么一觉,又吃过东西,有了几分力气,没要人扶,自己站了起来,慢慢往帐外走。
张大龙刚好坐在把门,见他经过,下意识让了一让,随后才觉出不对,“你干啥去?”
陆宁远答:“我去找熊文寿。”
张大龙睁大了眼睛,大声问:“啥?”
陆宁远掀开帘子,外面的寒风卷着细雪飞进来,“我再去试试。只要还剩下人,就有办法。”声音未落,已被帘子隔在外面,留下帐后诸人面面相觑。
李椹苦笑着摊了摊手,对他所为并不认同,但心中的判断反而更加坚定几分。
果然,陆宁远又碰壁而回,就连让自己被放出去,带到熊文寿身边都用了足足两个时辰,结果自不必说。对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熊文寿只是不听,要不是也通兵道,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真恨不能样样都跟他说的反着来。
之后几天时间里,他们这二十来人都不被允许离开大帐太远,陆宁远更是不可走出半步。外面的消息不断传来,要么是夏人攻击了几次,熊文寿如何应对,又有多少死伤,要么是哪一营发生哗变,幸好发现得早,提早扑灭,这才没有酿成大祸。总之坏消息的时候多,好消息的时候少,谈论起时,张大龙总免不了幸灾乐祸的语气。
陆宁远既不阻止,也不附和,只是沉默着,在帐里一圈圈地踱步。帐里挤满了人,落脚的地方不多,他每每腾挪不了几步就要转身,就在众人眼前不停转来转去,像是笼子里的兽,即便已经一天多没有水喝,粮食也只给了一点,也一走就是半天不停。
转折发生在第四天。上午时夏人忽然抽调走了部分兵马,不知道去了哪里,到了下午又调走一部分,土垒的压力霍然而轻。
张大龙在营里朋友众多,好几个人都买通了守卫,偷偷给他传递消息,他得知之后,也不藏私,马上又带回来给帐里众人。讲这话时,陆宁远正在踱步,闻言顿住脚,笃定地下了判断,“殿下带兵回援了。”
李椹嘴角全起了皮,正找了个角落坐下,一遍遍舔舐着,闻言惊讶地睁了睁眼睛,想说什么,喉咙却嘶哑了,咳、咔连咳几声,话就没说出来。
就在这时,忽然一人闯进帐来,不由分说,扯了陆宁远就往外走,“快,指挥使叫你!”